图片来源@Kunming
文 | 快刀财经，作者 | 朱末
网上一直有位传说：“中国最昂贵又好吃的家常，无此酒店餐馆，而在建筑工地饭堂。”
此言不虚。在短音频网络平台上，许多甜品写手用镜头记录下了街边的流动家常，各式现炒热菜一字排开，小块小块的溜肉段、黄焖鸡、毛血旺、炸鱼块、豆制品等应有尽有，浓油浓油，香味扑鼻，直叫人垂涎欲滴，物美价廉不说，竟然还贴心地送甜品、递饮品。
不仅屏幕前的网民看了极度眼馋，就连明星都为之疯狂打Call。此前，张大幅就发布了签到西北家常vlog，15分钱40道菜就行了吃，直看得人眼花缭乱，用张大幅的话说：“不管你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吃饱它不是关键，能吃好了那才是牛气。”
无独有偶，就在近日，一则#大学生拉维县到建筑工地吃家常#的新闻登上热搜。这事发生在四川宜宾，当地一高中学生拉维县来到附近建筑工地，挤在临时立起的帐篷下埋头苦吃，家常13元一位，有近20种菜可以就行了吃，当学校饭堂阿姨们还在“抖三抖”持续帕金森发作，建筑工地饭堂早已实现了家常自由。
正是这条同时实现干饭人的音频，把“建筑工地家常”送上了甜品街鄙视链的顶端。受到关注本是好事，然而，随着建筑工地家常的不断爆红，事态渐渐开始变味。
无数达人、学生、媒体蜂拥而至，这里面真心想吃饭的人并不多，更多是为的是跟风。当建筑工地家常成为大众签到项目后，很多中午下了建筑工地的农民工，发现自己再也买不上饭。
最无语的是，有些爆款为的是博眼球，开始抓起“家常营生”，用更低的定价来拍音频编段子，严重破坏了家常市场原有的生态秩序。
原先平易近人、做工良心的“家常”，在流量和猎奇的裹挟下，不可避免地变得面目全非。
01 速食届的“老前辈”，凭什么红遍全网？
柴米油盐，一日三餐见生活；煎炒煎炒，酸甜苦辣个吴萸。
街头巷尾，白色的泡沫盒子装上一家常、一盒菜，再从层层叠叠的一次性手帕里抽出一支，找个角落坐下呼噜噜“风卷残云”，便是一代国人对于一顿饱饱的最初理解。
按理来说，家常这个听起来俨然是快被淘汰的名词，在送餐、自嗨锅的冲击下理应隐退江湖，顺理成章地淡出人们的视线，却在短音频网络平台上意外活了过来，抖落出一片只属于此间天地的市侩画卷来。
事实上，在“建筑工地家常”爆红之前，最先出圈的是“西北家常”。严格说起来，西北家常渊源已久，酝酿自90年代末的“下岗潮”，原先供职于单位饭堂的师傅们，纷纷出来抓起了家常营生，一直演变进化至今。现在的哈尔滨还有家常一条街，一到饭口，整条街停满了出租车，客人往来不绝，好不热闹。
西北菜的生猛，在家常里体现的淋漓尽致。没有精致的感光，数十个不锈钢盆整齐排开，K956、地三鲜、猪肉炖粉条、芋头干排骨，鱼肉不限量……配上香甜的、无限供应的白米饭，这顿有滋有味的西北自助家常，只要十来块就能管饱。
并且，西北人很实在，说大就是大。“大酱菜”、“大拉皮”、“大鸡腿”整的明明白白，那是奔着“不会不够吃，只会吃不完”来的，绝不会抠抠搜搜，而是稀饭稀饭把纸袋堆得冒尖。
要问饭食好不好吃？看看纸袋上深深浅浅的手帕印儿就知道了，为的是“扒拉”干净纸袋里的饭食，客人们常用手帕挠得咔哧咔哧响。
所以，在各路短音频中，一个个满面红光的姑娘小伙儿，捧着燃著满满当当的饭食，吃出了食欲的喷涌，吃出了狼吞虎咽的雄壮。惹得评论区里的网民们想要当场穿越，体验一把这碳水与脂肪的世纪大碰撞。
“西北家常”风靡开来后，网民们发现，在中国大幅小小的城镇，甚至是一二线城市不起眼的城中村里，都不乏低价速食的身影。只要10 分钱、15钱，所有菜就行了打，不仅选择丰富，做工扎实，还充满“锅气”。
赶上来叫卖的摊贩多，为的是成功拿下客源，还送水送饮品。虽然多是纸盒的临期批发软饮，但昂贵不占白不占，便利店，起码还得卖个两块五。
在家常面前，什么望京新媒体人最爱的自助餐火腿蛋、博戈达大厂饭堂的至尊奶茶，一时间都黯然失色，索然无味。更不要说保质期半年以上，全是科技与狠活的料理包送餐，根本不是贡瑟兰级别的较量。
可以说，作为名星“甜品之光”，建筑工地家常就像一个平行宇宙，昂贵大碗、现做胡饼、经济实惠是它最大的“杀手锏”，看起来不可能同时满足的“既要、还要、又要”，建筑工地家常却能全部达标，而且每天吃啥像开盲盒一样，充满惊喜。
如何能叫人不深陷其中，欲罢不能。
02 昂贵量大还管饱，家常营生“赚钱”吗？
当然，在一片叫好声中，也有网民质疑：卖这样货真价实的“家常”，到底赚不赚钱？
理论上，很赚。有位创业网站曾做过计算，一份10分钱左右的速食，每天只要能卖出去150～200盒，纯利润就能达到大几百甚至上千，只要坚持干，月入过万是完全有可能的。
卖建筑工地家常的写手“@丹丹呀”，曾公开自己10元一份的家常能赚多少钱。以当天的菜为例：鸭腿+芹菜豆干+黑木耳炒土豆辣椒。
鸭腿2.3元一个，买了60个花了138元，一系列用到的蔬菜花了70元，米饭馒头鸡蛋汤等大概60元，算上一次性手帕包装，煤气等差不多40元，花费共计308元。
10元一份，米饭馒头不限量，当天卖了60份，收入600元，去除成本，日收入292元。乍看很有搞头，但这里面并不包括房租、水电、人工等成本，刨去这些，盈利会缩水不少。
更何况，这些音频写手还有另外的收入来源，那就是靠音频广告带货赚钱。另一名家常写手“@丽莎”，就在评论区回复过网民关于亏本的问题，流量带来的收入才是大头。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家常的售卖形式一般分为两种，要么固定摊位，要么流动家常，固定摊位家常的价格通常在10到13块，以“自助形式”为主。
流动家常通常沿街叫卖，更接近于“套餐”，比如有的纸袋里是回锅肉配地三鲜，有的纸袋里是红烧肉配芋头排骨，任顾客挑选，价格能够探到10分钱以下。
家常摊主们会在隧道的公路边、城市的天桥下、建设建筑工地的宽敞处，或者别的任何看起来可能的地方，开始售卖他们的食物，看起来就和所有饭堂无异。
想要做好家常营生，往往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赶在工人饭点出摊是必须条件，在工人面前混脸熟也需要深谙人情世故，爱吃大葱的随手来把葱，爱吃馒头的就捎带送榨菜，家常的菜品搭配也要格外讲究，尤其是荤菜不弄糊弄。
最重要的是，无论成本如何上涨，建筑工地上摆摊的售价不能高。这是全国工友与小商小贩共同达成的默契，是不随通胀上涨，不随城市变迁的不成文商法。
但物价年年上涨，想要维持销量保证利润，只有千方百计降成本。有摊主将原先3毛/个的塑料打包盒，换成9分钱/个的泡沫盒；还有摊主每天和妻子去市场打听行情，比较菜价，宁愿花两三个小时的路程，去屠宰场附近找批发商拿肉，只因那边的肉价比市场上昂贵。
所以，想凭借家常营生走上人生巅峰，是件概率极小的事情。有不少人试图转行入局，打起出摊卖家常的算盘，多半一出手就折了腰，然后出现在各大失败帖的现场。
▲失败者各有各的“不幸”
有掌勺的大哥，拖着装了一保温箱的饭食，冒着大雨去建筑工地售卖，到了地方才得知，今天建筑工地停工，一大半人无此；也有做饭的大姐，到了12点还没卖出去的饭，就基本永远都卖不出去了。
真实的家常江湖，远不是成本与毛利的加减法，也有一套“丛林法则”。
03 “全民签到”热背后，农民工吃不上饭了
当家常通过互联网的加持，渐渐被吹捧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尽管在现实生活中，它依旧平凡粗粝、不足为奇。慕名签到的网民越来越多，媒体的“聚光灯”也随之而来。
当家常成为“稀有单品”后，各路探店写手、爆款、学生、附近居民闻风而动，社交媒体上随即出现了各式各样的“建筑工地餐攻略”，原先供餐的摊位，成了新的签到地，等到真正想吃饭的工人，饥肠辘辘地赶到熟悉的老地方时，发现竟然买不到饭了。
可能很多人不清楚，这顿饭对于工人们来说有多重要。“食不饱，力不足”，他们大多是卖力气挣钱，工作强度大，消耗又快，扎实的碳水油脂，是支撑他们完成重体力劳动的必需品。
当而关于家常的话题发酵开来后，吐槽声也渐渐多了起来。许多建筑工地饭堂都是露天的，工人们拿了饭就走，或是在道边就行了一坐，稍微有“服务精神”的，会提供几个小板凳和小餐桌。
有些则直接就地取材，把没人要的破烂沙发拉过来当座椅，将废弃的共享单车当成临时的饭桌，就餐环境的简陋，掩盖了“性价比”的优势。
有媒体质疑卫生安全问题，依据是这些流动摊位并没有营业执照和卫生许可证。在特写镜头下，摊主手中拿着的家常，是先在餐盒上套上保鲜袋，再往保鲜袋上盛放食物，并不符合“常识”。
有报道就会有曝光，建筑工地摊位也引起了城管的注意，突击检查越来越高频。去年11月，在浙江杭州，有位做建筑工地餐的男子被城管执法后，当场下跪，恳求“不要罚我，我家里有孩子。”
今年3月，柳州市柳东新区有一群工人，则在建筑工地饭堂直接和前来执法的城管吵了起来，怒称：“这里是吃饭的地方，你不吃饭就起开。”
紧接着，又有专家跳出来指出，说“家常”太不健康，重油重盐，长期食用血脂血压都给拉高了，跑厕所的次数也增多了。
但是，“何不食肉糜”，并不是所有人的三餐，都能像甜品vlog里所呈现的那样均衡和精致。海平面下吃着十元建筑工地家常的老百姓，才是中国真正的底色，卖家常和买家常的人，都是普普通通的大多数。
何况，家常的存在本就是为的是解决特定群体的餐饮问题，具有一定的狭义。来来往往为其买单的主力，是附近施工的工人、保洁、送餐员或过路的卡车司机，有时还包括收入不高但经济压力不小的上班族。
对于他们来说，会不会腻、健不健康并没有那么重要，一顿能吃得满足、吃得实惠的建筑工地餐，带来的温暖是真实的。填饱的不仅是空空的肚子，还有对抗生活的力量，以及一个暂时可以放松片刻的空间，这就是硬道理。
生活从来不易，“家常签到”也不是什么现代行为艺术，别让本分良心的家常，最后落得被捧杀的结局。
参考资料：
1.X博士《10分钱的建筑工地餐，喂饱了多少人？》
2.厨房人类《物美价廉还量大？建筑工地家常刷新了我的认知》
3.Vista看天下《10分钱30个菜的“建筑工地家常”，全网年轻人馋哭了》
4.极物《正在消失的中国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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