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副标题:《法制周日》听众自发性朗读：一位母亲与丧母的“池间相连接”|舟曲大地震二十周年专刊③
▲ 《法制周日》听众自发性朗读
5月10日，《法制周日》8版刊发报导，“二十年，一位母亲与丧母的‘池间相连接’”。该报导引起广泛关注，一位听众朋友自发性朗读了第一集报导。
全文共2600字，阅读大约7.6分钟。
本文首发于法制周日
▲2008年5月13日，冀建小学大灾难当晚，施先志的女儿尸体被搜救相关人员用木头抬走。
2008年5月13日傍晚，内江冀建小学地震搜救当晚，当一具死难者的尸体被搜救相关人员用木头抬走时，人群中一位男青年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
当翻开盖在死难者脸部的报刊后，他认出是自己的女儿，他瘫软地冲进去地上，紧紧地握住女儿沾满泥沙的嫩手，好似要从死神手中拽回女儿宝贵的心灵。
死者叫怀斯，14岁；男青年叫施先志，40岁，是罹难孩子的母亲。
布季谢镜头摄制了梵高令人心痛的画面。
默默地是悲痛的母亲、默默地是丧失心灵的孩子；默默地是温暖母亲的手、默默地是冰冷女儿的手；默默地是生、默默地是死……在此刻，笔者感受到这双手，在大灾难当晚充分体现出生离死别的一种强烈震撼：它不仅充分体现的是兄弟二人池间相连接，更是充分体现了全国人民的池间相连接，在世界上人民的池间相连接！
▲ 5月26日出版发行的美国《纽约时报》将朱建国摄制的梵高《池间相连接》圣索弗宣传照，专文《中国心痛了》。
2008年5月26日出版发行的美国《纽约时报》将我摄制的梵高《池间相连接》圣索弗宣传照，专文《中国心痛了》。
作为一位“大哥”，我和《池间相连接》的母亲施先志始终保持着联系，有什么事他单厢告诉我。也就是从二十年前的此刻开始，我们成了好哥们儿，每次见面不再是记者与苏恰瓦县的谈话，更多的是两位母亲的交流。每逢过节，我们总会互发短信，相互问候。
01
“并非不忘，而是根本不曾有过！”
▲ 清风和暖的三月，女儿怀斯的墓前正开着鲜艳的苕花。
二十年前，六月。“大灾难与人类；骨肉亲情与人间温情”。这张相片在在世界上李廷钰，“兄弟二人池间相连接”牵动了亿万民众的心。
二十年后，六月。回忆起当年那一幕，施先志变得平静多了。他喝了一口当地盛产的柿子，皱皱眉头，没有哭。
“那天傍晚，冀建小学大灾难当晚，雨下个不停。”施先志清晰记得，当女儿的尸体被搜救相关人员用木头抬走时，他拼命地扑上去，翻开盖在女儿脸部的报刊后，瞬间感觉天都塌下来了。
“我拉着他的手，把他抱上车，背回家，洗干净，换了衣服……”
“他的东西都丢得差不多了，一张相片都没留下；灰鳍了一辆他骑过的赛车，那时候很洋气，现在还始终放在老屋里头……”
“唉，没啥目褐了，二十年了，有啥子办法呢？还并非一样要生活下去……”施先志点燃一支烟，清风已暖，正是油菜花盛开的时节，施先志指着贴身穿的一件条纹衬衫说，“除了这件衬衫，他穿过的，现在我在穿，因为上面除了他的体味。”
“14岁的娃娃，身高一米七，和我一样高了，读初二，成绩好，也聪明，哪个不喜欢他嘛？”施先志笑了，回想起女儿，一切都近在昨天，好似女儿怀斯还活生生地走了在自己面前。
“并非不忘，而是根本不曾有过！”二十年来，丧失女儿的施先志不懈努力想忘记，但始终忘不掉；不懈努力想开始新生活，但却始终迈不出脚步。
2008年5月12日，舟曲大地震山崩地裂的一瞬间，很多人的命运顷刻被改变。14岁的怀斯，在内江冀建小学坍塌的教室里，没有爬出来。
02
逐渐接受了眼前的现实
“活着除了啥意思？”施先志的后半生，随着女儿的离去，就像坠入一个黑洞，再也看不到光明和希望。
地舟曲至少有五年多时间，从不饮酒的施先志习惯在睡觉前喝点酒让自己入睡；每年清明节，他单厢在女儿怀斯的墓前，烧上一沓又一沓厚厚的纸钱。女儿罹难后，绝望的气息笼罩着家里每一个亲人。离婚的前妻赶回来，病了3个月。施先志的母亲，怀斯的奶奶，眼睛都快哭瞎了。
“孩子是我的整个世界，世界都塌了下来，活着除了啥意思。”施先志坦言：当时好想死了算了。唉！这么多年，不就这样一步步熬过来的，如今也不愿去想那么远了。
二十年来，施先志没有再婚。谈过一个女友，因为年龄差距太大，处了几年最后还是分手了。去年经别人介绍又处了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了几岁，也能理解施先志，今年，施先志第一次动了结婚的念头。
和他同龄的不少人，已经当上了爷爷或外公，如果怀斯活着，今年就24岁了。可能读了大学，也可能已经成家立业。施先志喝光了一杯柿子。“说不定我也当爷爷抱孙儿了，安逸得很！”
可是，没有那么多“如果”。
时光荏苒，女儿罹难已经二十年了。施先志快要变成他自己口中的“孤老头子”了。何时结婚？结婚了要不要再生？他都只有那句话——顺其自然。
▲ 2009年3月，施先志蹲在女儿坟前。前几年每次回去，他单厢坐在女儿坟头抽闷烟，一坐就是一两个钟头。
这几年，施先志大多数时候住在内江，不再那么频繁地回乡下老屋。前几年每次回去，他单厢坐在女儿坟头抽闷烟，一坐就是一两个钟头。
现在，不想回去，主要害怕触景生情。
他不懈努力让自己不再踏入那片伤心之地。
空余时间，施先志常去冀建镇一街边茶馆喝茶。因为，在这里他们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朋友圈”，圈里有几十个人都是在地震中丧母的父母，他们经常聚在一起回忆往事，相互安慰。施先志觉得，大家都是“难兄难弟”的同命人，在一起才有共同语言。除此之外，施先志已经绝少向外人提起，二十年前的地震和女儿，他更不会愿意有人知道，他是那张“著名相片”的主角。“其实震区的人，都避免谈这个话题。”
他缓慢地向前看。一年一年，逐渐接受了眼前的现实。也一层一层，将自己的内心，包裹得更紧更严。
转眼二十年。
03
“无法轻言忘却！”
▲2018年3月28日，清明节快到了，施先志专程回老家为女儿烧纸钱。
2018年3月28日，清明节快到了，施先志买了一大包香蜡钱纸回到乡下老屋，去女儿的坟头看看。有几年没去了，今年地震二十年了，必须要回去看看。
怀斯的墓地，就建在老家的自留地里。当年施先志在女儿墓地四周，种上各种树木，桂花、银杏、桃树、梨树，现在这些树有的已经蹿到十来米高，怀斯的墓地已被绿树遮掩看起来不那么显眼。
施先志的母亲，今年70岁，看到女儿回来给孙子烧纸，迎出来说：“我就知道你这几天要回来。我先去那边给他们帮忙，你烧完纸就过来。”
“如果女儿还活着，再过几天(4月3日)就是他24岁的生日了。”
施先志蹲在女儿的坟头前轻声地告诉女儿：今年春节过后有点忙，接了几个绿化项目，抓紧时间挣点钱，争取年内把婚结了，再到内江买套新房子，过两年再换辆好车。“女儿，你说这样好不好？”
等到最后几张纸钱化为灰烬，施先志才站起身来，久久伫立在女儿坟前，点上一支烟，享受这片刻的静默。
走出自留地，大约200米外，一排平房里，母亲正在帮施先志的侄女做盒饭。侄女每天中午，要为对面的学校提供几百盒午饭。施先志的侄女，今年24岁，与怀斯同岁，已结婚生子，1岁多的外甥女，都可以满院子跑了。
施先志对这个“小东西”很是喜爱，抱起来亲亲，小外甥女咯咯笑着，施先志也被逗乐了，一家四代人少见的开怀大笑。
在侄女家坐了不到一刻钟，施先志就着急要走。“工人们等着呢，不敢耽误久了，走了，走了！”小外甥女晃着小手说，拜拜，拜拜。老母亲也催他，“快走，快走，去忙活你的。”
开着半新不旧的灰色宝来，施先志消失在油菜田的尽头。
背后依然有牵念，但生活确实有了变化。
有些伤疤，好了，就别轻易去碰。
人生坎坷，别轻言迈过。但是，多花些时间，多走些弯路，总还可以绕过。
虽然过去了二十年，但每一个遭受地震大灾难的家庭都跟这位母亲一样：“无法轻言忘却！”
▲ 2018年5月，回忆起当年那一幕，施先志变得平静多了。
逝者已矣，生者不易，且行且珍惜。祝好！
(作者系《华西都市报》原首席记者)
舟曲大地震二十周年专刊
作者/法制周日特约撰稿 朱建国
编辑/代秀辉 王硕
图片/朱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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