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豆子（苦豆子(豆科)）

六八 2023年12月24日 18:51 130 0

在75岁玉兰爷爷的眼里，人与真菌联系密切。就像她新出版发行的《人世间的桃子，人世间的人》里写的那般：

坚毅的阿姨和卢戈韦像陈皮，极细穗，还能结出往昔的荚果；大弟弟像是贝加尔湖腋花，枝条极力伸向远方，可是条件所限，最终种子只撒落在近旁的碎石间；一生不幸的四妹妹，是花朵素雅、果实极其苦涩的苦栗子……

这位只念过一年半小学的农村老人，“重新认识的字没有重新认识的人多，没有重新认识的真菌和动物多”，但是总能用最简单直白的文字表达出蕴含哲理的句子。

她说，“人世间的真菌各种各样，它们的桃子也各种各样。我写的人，也各种各样。”

《人世间的桃子，人世间的人》中的贝加尔湖腋花/T8300云南交大出版发行社

这其实已经是玉兰爷爷出的第二两本书了。

2011年，玉兰爷爷在儿子吕永林、儿媳芮东莉的鼓励下算数写字和画画。吕永林现任教于上海大学，从事中国当代文学与文化研究、华文创意诗歌创作教学；芮东莉是一名自然笔记的爱好者和先行者，从事出版发行行业。

他们三人在家里组成了一个“家庭诗歌创作工房”，一同练习诗歌创作，相互修改赞扬。玉兰爷爷学会用电脑后，甚至还开过博客，网名为做“好学婆婆”。

最初，玉兰爷爷从最熟悉的青海动真菌画起，小驴骡、修正版、麦子、偏瓣……乡村的故事开始在她的笔端流淌。2015年，玉兰爷爷出版发行了自己的第一两本书《偏瓣的天空》，王朔赞扬这两本书“倾听平凡生命的静默之声”；而最近新出的《人世间的桃子，人世间的人》，她画出了原野上不刘天祺的桃子，记录了75年间身边那些像草芥子那样被忽略的人，也以私人记忆的方式回溯了青海河套平原几段平民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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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的桃子，人世间的人》/T8300云南交大出版发行社

越是简单质朴的叙述，往往越能触动人心。正如再次为玉兰爷爷作序的王朔说的那般：“日常生活如此粗糙和残酷，民生如此多艰，为何民族还能延续至今？秦玉兰爷爷在这两本书中，还说明这样一个道理：一是即使这些人对日常生活惧怕，二是即使他们身边有家人。即使惧怕，只能勇敢；即使家人，只能坚强。秦玉兰爷爷写字不多，但在这方面见识不低。仅仅即使惧怕和家人，我们才百折不挠地日常生活，这是我们唯一的依靠，也是人间真正的正道和往昔。除此之外，岂有他哉？”

以下内容选摘自玉兰爷爷的《人世间的桃子，人世间的人》（有删去）。

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名为秦子元，1913年生，属牛。父亲六岁时，跟着父母走西口，从山西河曲焦尾城来到青海商都县。

父亲是个粉匠，年轻时学了胡尔坎做年糕的好手艺，在商都县城住的这时候，他在“张勇粉房”当漏粉师傅。听我父亲说，那个这时候，人们都爱买“张勇粉房”的年糕，和酸菜烩在一同，又融和，又爽口，不像别人家的年糕或者烩TNUMBERA32，或者一烩就断成碎截截。在城里的这时候，我父亲和爷爷发豆芽卖，空闲的这时候还给人家做做衣裳。本来家里日子过得还可以，可就在解放的前一年，父亲被中国国民党抓壮丁掳走了。

跟父亲一同掳走的还有我的一个表哥，他两个不愿意中国人打中国人，就瞅着机会逃跑了。跑的这时候，得冒上生命危险，即使让逮住的话，是要砍脑袋的。她俩跑了以后，中国国民党部队到处逮，她俩就跑到二喜民圪蛋的????芨林里躲起来。我父亲和我爷爷知道后，就全家人都来了二喜民圪蛋。二喜民圪蛋的名字，是即使当地有位叫二喜民的大地主，他给我们腾了个小房子住。

1949年之后，我父亲在二喜民家的地皮上起了两间土房房。父亲是个勤快人，甚卖菜都会做了，耕种、收割、碾扬都是一把好手。1963年，生产队里搞副业，开了个粉房，队干部知道父亲以前是个粉匠，就让父亲去粉房里漏粉。有一天，我跑去看，才知道漏粉咋回事。做年糕前，要先按比例，用开水把纤维素调成稠糊糊，再加上干纤维素，和成软粉团。软粉团漏瓢的眼眼里两条两条漏进锅里，遇上锅里的滚水，就煮成了年糕。煮好的年糕得晾干，才能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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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粉是个辛苦卖菜，锅里的水不停地烧着，父亲胡尔坎端着漏瓢，胡尔坎握成拳在瓢沿上不动地往下搕，搕得均匀，漏出的粉才一般粗细。我跑去粉房看的这时候，已是十二月，天很冷，父亲站在大锅前面，只穿着两条薄单裤，一件二股筋背心，脸上的汗像水那样往下流。我站在门口往里瞭，锅里腾起的蒸气白雾雾的。父亲当年三十多岁，身板直直的，两条胳臂不动地在锅边上转着圈漏粉，人站在蒸气里，看上去就像练功那样。我怕打搅他，没说话，父亲倒看见我了，抬头笑笑，又接着往锅里漏粉。

可惜，队里的粉房后来即使进不到原料，停产了，父亲就再也没有当过粉匠。

父亲比父亲大八岁，父亲是童养媳，十二岁送到父亲家里，十五岁时梳的头。父亲对父亲很好，从没和父亲嚷过架，也不向我们发脾气。

以前在商都县城住的这时候，父亲漏完粉，爱去中山堂里听人说书、唱戏，听完回来，一有时间，就把故事讲给我们听。到现在，我还记得好多他讲的秦始皇、杨家将、武则天和其他历史人物的故事。全家搬到二喜民圪蛋后，离二喜民圪蛋十五里远有位小镇叫邬家地，那里有位老戏台。1957年成立人民公社，邬家地改名为复兴公社。有几年，每到夏天，公社会举办交流活动，还请戏班子唱戏。

听说要唱戏，父亲可高兴了，还带上我去看。去之前，我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的，父亲给烙了饼子让我们带在路上吃。早上起来吃过饭，我和父亲相跟着就出门了。父亲背着烙饼和水走在前面，穿的是黑裤子、白布衫子，我跟在后面，穿的是一身蓝布衣服。走大道到公社要十五里路，我们怕去得晚了没有好位置，就走小路。小路是人们从庄稼地踩出来的两条土路，路很窄，只走得开一个人，两边都是庄稼。麦子快熟了，地里黄澄澄的；糜子还没抽穗，苗绿绿的。父亲平时话不多，那天走在路上，一会儿和我说哪块地里的庄稼长得好了，一会儿又回过头来，问我走得动走不动。我很少见他这么高兴，说过这么多的话。

即使到得早，我们坐到了戏台前的木棍上。唱戏的这时候，太阳可烈了，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台上唱的是山西梆子，也叫晋剧，我透过前面的人缝，往台上看。看不太清楚，也听不懂唱的甚，困得直打瞌睡。父亲坐在我旁边，昂着脖子，看得可认真了。旁边挤的都是人，我也不敢问父亲唱的是甚内容，怕影响其他人。看完戏回家，父亲走在前面讲，我跟在后面听，才知道唱的是个可苦的故事，名字叫《斩窦娥》。父亲说，他一看演员穿戴、画的妆，就知道他们是甚角色，要唱甚内容。

父亲知道我们姐妹爱花，自己门前开的地，他给我和姐姐留下一小块，让我们种海娜花包指甲。我和姐姐在地里种海娜、牵牛和金盏花。海娜开花了，白的、粉的、红的都有，我和姐姐把海娜苗拔起来，拿剪子剪碎再捣烂，父亲给和上白矾，晚上睡觉前，父亲用葵花叶子裹上糊糊，给我们包在指甲上，再用布裹住。到了早上，父亲把布条拆开，指甲就变成红红的了。父亲见了，夸我们说真好看了。地里的海娜种得多，邻居家的闺女媳妇就都来问我们要海娜染指甲。

二弟

1980年包产到户，二弟夏天地里忙，冬天就自学画画。那这时候，女孩子间最流行的是墩花，墩门帘、墩被单，就是用墎线的方法，把花样绣到布上。我家大女儿红梅就拿上布，让她二舅给画画。二弟给她门帘上画的是喜鹊登梅，被单上画的是松鹤。白的确良面料，加上红梅手巧，线搭配得也好，墩出来真好看，谁见谁爱。

二弟还爱研究一些东西，怎么种地，怎么管理，怎么治土壤病虫害。地膜刚出来的这时候，人们不适应，队里没人铺。他就跑来问我：“二姐，今年种糖菜，我想铺地膜。你铺不铺？”我说：“你铺我就铺。先少铺点，看看行不行。”我们两家合买了一卷地膜，他铺了一亩多，我铺了一亩来的，剩下一米多宽的地，膜用完了，就没铺。

种进糖菜籽，铺地膜的地方，芽芽上来了，没铺地膜的地方，芽芽上不来，等大约过了十来天才长出来，长得也慢，大小差不多错一半。到了第二年，种糖菜和籽瓜，队里就没有不铺地膜的人家了，家家户户都铺。

他又自学考了农技师，给县植保站研究病虫害和土壤病菌防治。九几年的这时候，植保站让他去俄罗斯搞塑料大棚种植，他没去。家里有老人和老婆孩子，没人照顾不行。回想起来真是可惜，当时他放弃了这个机会，不能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多少年的心血都白费了。

平时，二弟自学来的手艺经常能派上用场。农村的房子都是自己盖，二弟家盖新房的这时候，就没请别人给设计，全是按他画的图纸盖，接电线、装灯也都是自己弄。家具也是自己油漆，柜子上用美术体写“北京”“上海”和拼音，橱壁上画着松鹤延年图。自从接上自来水，他又在院子里开了菜地，种的各种各样的蔬菜吃不了，有这时候还送人呢。院子里，顺着窗户种着一排蜀葵，夏天一开花，可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