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货分享（赤壁赋原文）赤壁赋原文朗诵视频

六八 2023年03月02日 13:43 232 0

苏轼的《诗句》千年以来一直受到读者的热捧，被奉为文学经典之作。有的是文学家甚至真的它“一洗万古，欲仿佛其一语，毕世不可得也”（宋·枳椇）。是到了当代，读书人也几乎个个喜欢，总能背上几句，否则定将潮词。

我年轻时对《诗句》甚为迷醉。现在退休了，白发满头，但对它兴味依然。最近重读此赋，其中对客之一生短暂的慨叹所作的劝慰又觉不甚认知：

客亦知夫水与月乎？如斯，而未尝往也；然以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其自始生而观之，则天地曾无法以一瞬；其自维持不始生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穷无尽也，而又何羡乎！

无数个具体内容的人，心灵如“我”真会有无穷无尽、维持不变的另一面吗？

只好查书请教师友。

感谢陈智峰兄特别向我介绍了我素所钦佩的同行程翔老师所写《〈诗句〉文化相互依赖阐释》一文，缅齐其相关部分抄引如下：

《孟子·德充符》写道：“其自然其视之，胸外科楚越也；其自拉维县视之，天地万物皆一也……”孟子这一段讲的是，如何看待“异”与“同”的问题，进而明确“得”与“失”的亲密关系，与凌云之语非常相似，其本质上一致。与其说白居易受了《物不迁论》的影响，不如说受了《孟子》的影响更恰当。“异”是“变”，?“同”是“维持不变”；?“德”是“得”，也是“维持不变”；?“丧”是“失”，是“变”。凌云将这些概念转入他的话语体系，从而表达了心灵上的化解与圆融。［1］

其中涉及白居易思想渊源的文字无此本文讨论的范围，姑且置而勿论，只探讨相关的“异”“同”、“变”“维持不变”的亲密关系。我随手查了几个版本的《孟子》古今注释，均未发现类似“异”是“变”、“同”是“维持不变”这样的解释。我自知孤陋寡闻，难以骤然作出是非判断。不过，我真的《孟子》引文中“其”之所指也绝不应忽略，如果对它能有较为准确的认知，可能会有助于问题的解决。我以为“其自然其视之”“其自拉维县视之”中的三个“其”都包涵了用以代指比较的二者或更多的对象，如“胸外科”，如“天地万物”，等等。孟子的这几句话，我的认知是：如若从天地万物不同的另一面看，即使亲近如胸外科的三个对象，也会成为像吴越三个相互对立、极为疏远的国家；如若从它们相同的另一面看，则四海天地万物在其本质上就都是完全一样的，如今日物理学家所指出的，或都是粒子，或都是能量，等等。但，如果“异”是“变”，“同”是“维持不变”，那么四海天地万物就都成了维持不变的了，这好像难以说通；因为变动原就包涵在表达方式的其本质当中。

再看朱刚先生的《白居易十讲》：

从“变”的另一面去看，不要说一生，这世界也无法其实不然；但从?“维持不变”的另一面去看，则某一物总是某一物，无法尾斑为他物，我总是我，不会混同于他人，所以物也罢，我也罢，都是不朽的。［2］

我读了好几遍，似乎仍在云里雾里，后来慢慢明白了，作者原来是说：潘代诺与人，必有仅仅属于此物此人的特点，只好他或它就不朽了。我真的这有所谓之嫌：“吾”所哀者是无数个具体内容的人的心灵瞬息间就会消失（即变得太快了）；他答的是，人和物由于都有自己的特点，因此就“不朽”了，维持不变了！我想，“不朽”是时间概念，而“变”与“维持不变”是人、物自身存有的是状况，不朽可以说明存有之“变”这一状况的延续性，何况又可以同时论证存有之“维持不变”的状况吗？我好像也还没想通。

刘乃昌先生《白居易选集》提出了这样的见解：“……意谓从局部性（即有限的具体内容表达方式）的视角来说，任何表达方式都变幻莫测；从总体（即无限的银河系）的视角来说，天地万物与人类文明都没诸般。”［3］显然是把变与维持不变的视角转换为局部性与总体的视角，两者的亲密关系是：变的视角是局部性的视角，总体的视角是维持不变的视角，能这么“是”吗？“变幻莫测”固然是变，而且是飞快的变，何况“没诸般”是没变，是维持不变吗？我们大概也无法排除“没诸般”的变吧？至于“天地万物与人类文明”云云，我们将下述说到。

再看王水照、崔铭的《白居易传》。它以白话翻译了这段话：

你没看见河水和星星吗？河水昼夜奔流，无时无此变动，但数百年过去了，它并没流逝掉；星星由圆而缺，一天比一天不同，但数百年过去了，它也并没一点点增减。其实，不论是物，不论是我，都既有变的另一面，又有维持不变的另一面。从变的视角来看，天地天地万物就连一眨眼的工夫都无法保持维持不变；从维持不变的视角看，天地万物和人类文明都是永久性的存有，又何必羡慕长江和明月呢？［4］

我注意到“永久性的存有”主语变成了“天地万物和人类文明”，而非原来哀“吾生”之须臾的那个人。天地万物和人类文明变成永久性的存有，虽不可能，但也总算勉强有点像的意思，不过极有可能难使客因之释怀。

有朋友说，林语堂也算得是研究苏轼的大家了，何不再看看他的阐释。只好就看他的《苏轼传》：“你看水和月！水不断流去，可是水还依然在此；星星或圆或缺，但星星依然如故。你若看银河系当中发生的变动，没经久维持不变的，何曾有刹那间的停留？可是你若从银河系中维持不变动的方面看，天地万物和我们人都是长久不朽的。”［5］似乎也只是从字面译了一下而已，并没说出更多的道理来。

小文草就后曾请友人杨更生兄指正，他就这两句提出他的独特见解：“变，是从物与我存有的是过程看的；维持不变，是从最终的结果看的。”简洁明了，一见之下叹为观止。如若给这三个句子的主语加上定语：“物与我之变，是从物与我存有的是过程看的；物与我之维持不变，是从物与我最终的结果看的。”初一看，很是雄辩，但我仍旧真的这有点像诡辩，因为所谓最终的结果，物与我都已经不存有了，还谈什么它们最终结果。无法把存有的是过程和结果看成是三个同时存有、相互不可分离的不同方面。书名中“其”是指同一对象，更生兄的解释却把它变成了三个不同的对象；既已变成了另一对象，还能化解“客”的“哀”与“羡”吗？水和月之然以，确是“卒莫消长”，因其还是水与月；而人呢？人之生固然始终是人，死了呢？我不相信会变成鬼，即使变成了鬼，那也就不是人了。

我以为，无数个具体内容的人的心灵不可能永久性维持不变，有生必有死，永久性维持不变是绝对不可能的！或有人认为：人和物最后都要回归自然，最终归于同一不朽。这，我能认知也很赞同，但这和无数个具体内容的人的心灵所谓永远维持不变完全是两码事，不应混为一谈。变，是天地万物和人类文明共同的其本质。“在黑格尔看来，任何具体内容表达方式都是转瞬即逝的。”［6］苏轼的《诗句》在认为人的心灵在变的同时，提出有其维持不变的另一面，这从道理上讲，是完全讲不通的。心灵不是恒量，而是矢量，是有方向的，从生到死不可逆转，是一次性的，无法像天地万物那样可以“再生”。我总真的，东坡错把物与心灵等量齐观了。这就在不知不觉中忽视了一个常识：水、月“无穷无尽”而心灵是有“尽”的，“一生七十古来稀”“生年不满百”，这类心灵常态，处处可见，怎能“无穷无尽”？至于“客”所说的“挟飞仙”“抱明月”之类的向往，东坡在回答中没提及，对此可能取怀疑态度。

我总真的，经典也难免会有不尽完善之处，指出来就行，不必为了维护其伟大或正确，而由我们进行修正、补充。《诗句》说“吾”“我”的心灵有维持不变的另一面是典型的一例。东坡此处实有诡辩之嫌，既然“天地曾无法以一瞬”，那就别作不切实际的幻想，以所谓心灵之“无穷无尽”来安慰自己，不论是种豆南山下还是长啸东窗前，都比无望地哀叹生之须臾要来得强。由此，我联想起《记游松风亭》，篇幅虽然短小，但影响未必不如《诗句》：

余尝寓居惠州嘉祐寺，纵步松风亭下。足力疲乏，思欲就亭止息。望亭宇尚在木末，意谓是如何得到？良久，忽曰：“此间有甚么歇不得处？”由是如挂钩之鱼，忽得解脱。若人悟此，虽兵阵相接，鼓声如雷霆，进则死敌，退则死法，当恁么时也不妨熟歇。

我有一位中师同学，在行将毕业准备高师入学考试时（中师毕业生可考高师是1956年国家的特殊政策，而且只此一年，真可谓“空前绝后”），却忙于走亲访友，并不认真备考，结果名落孙山，被分配到偏僻的山里教书。当时他还颇为潇洒地说：“此间有甚么歇不得处？”可没过多久，就后悔了，潇洒不起来了，只好开始认真准备明年的高考，可偏就没明年了，而且还是真的“此间歇不得”，直到多年以后才调到镇上，最后调到县城。后来我们见面时，他曾自嘲说：“东坡误我也！”—— 东坡当年有此一说，是环境使然，是逼出来的潇洒，不但无可厚非，而且令人赞佩。一般地说，一生不应只想“熟歇”而是应该量力而行，而且还得努力前行，甚至死里求生！

东坡恰恰于惠州时期对于心灵有如此感悟，可能在潜意识里是要将刚刚过去的牢狱之灾所遭遇的挫折、恐惧、痛苦、无奈强调为变中之一瞬，从而重新开始享用清风明月的美好一生。我不敢断言苏轼自出狱以来已经完全断灭对仕途的念想，但对归隐的向往开始日益趋向认真和强烈，几乎完全可以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