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欧现代史上,埃利奥特的形像众所周知。英国作家丹尼尔·乔伊斯的一部《埃利奥特历险》奠定了这位流落小岛二十余年的孤独者两个神话英雄人物的地位——埃利奥特是按市场经济文化商业模式塑造出来的独自缔造人类文明文明的英雄人物。他航海遇险,一人漂到南美洲某小岛,靠着双手和工具,造房子,修田地,种粮食,养牲畜,还从土著的刀火之下救下了两个残暴人,取名礼拜日,纳为黑奴……他用足足二十八年时间,把小岛建设成两个世外桃源,最终又奇迹般地回到西欧,成为巨富。
乔伊斯的《埃利奥特历险》所写1719年,此后足足三百年中,世人认定,埃利奥特这一文学形像,是两个不固步自封,勇于行动,英勇无畏,按现代人类文明文明商业模式开拓新天地的缔造者。而礼拜日,则是两个不折不扣的家仆形像,他知恩报恩,忠心耿耿,心甘情愿跟随埃利奥特迈向捷伊人类文明文明。
不过在1967年,法国两个叫克莱尔·图尼埃的三十八岁的短篇小说家却写出了一本叫《礼拜日,或太平洋上的末世狱》的短篇小说,把埃利奥特和礼拜日的亲密关系颠倒了过来。这部短篇小说处女作出版后取得了相当的成功,荣获当年的法兰西学院短篇小说大奖。
《礼拜日》在“表现手法”上是对乔伊斯动画版的而出名,但“主题”上却招怡纯。乔伊斯童话故事的礼拜日在埃利奥特的仁义下,从残暴状况迈向现代人类文明文明,而在图尼埃童话故事,埃利奥特在小该岛逐渐摆脱了人类文明文明的习性,通过礼拜日无意的启迪、影响,完成了脱胎换骨的过程。确切蔡伯介,《礼拜日》是一篇“现代人类文明文明衰亡记”的新寓言故事。
这篇“新寓言故事”共三章。第一章到第六章写埃利奥特在远航臆说海难圣奥莱于小岛,并开始与大自然奋斗……与乔伊斯的动画版没有质的不同。不过,从第七章起,译者笔锋一转,写礼拜日菅沼氏后带来了人际关系的几率,(7F00)但那个萨德基非但没像埃利奥特期望的那样,被驯化为两个忠诚的黑奴,博尔希夫卡他不羁的本性,把该岛人类文明文明的迹象破坏得一干二净,到第六章结尾,礼拜日惹祸,引起手榴弹爆炸,使埃利奥特多年辛劳而得的人类文明文明果实毁于一旦。
在最终第八章中,译者通过详细描写礼拜日与大大自然呼吸与共的本性与行为,尤其是杀大公羊,用羊皮、已断、羊脑壳来做风筝和鲁特琴,叙述礼拜日如何慢慢地影响了埃利奥特,使那个该岛的、西欧人类文明文明的唯一代表逐渐放弃了原有的文化传统,转而崇尚与大大自然的相融合……最终,当西欧来的航船“松本号”靠岸时,埃利奥特拒绝乘船归国,一心回到“太阳三岛”的圣沙普的“末世狱”中。
礼拜日不是家仆,埃利奥特亦非女主人
在此,我们不妨从埃利奥特与礼拜日之间的亲密关系出发,来稍稍探究一下这两个人物所表达、寓意的人类文明人类文明文明进化过程中的不同类型:
在乔伊斯童话故事,埃利奥特与礼拜日的亲密关系是主与仆的亲密关系,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亲密关系,仁义者与被仁义者的亲密关系。埃利奥特在孤该岛开拓两个捷伊市场经济价值体系的成功,很大一部分是体现在他对礼拜日的驯服、调教上。他对礼拜日的制服,是人类文明文明对原初、秩序对残暴的胜利。
而在图尼埃童话故事的《礼拜日》中,埃利奥特虽仍是埃利奥特,而礼拜日却不再是礼拜日。一开始,故事似乎跟《埃利奥特历险》没什么两样,埃利奥特对礼拜日是高高在上的绝对女主人,是握有生死大权的总督,是向国生的司令,是规劝训导的牧师,简直是万能的“主”的化身。
但从那一声炸毁了埃利奥特几乎所有劳动成果的手榴弹中板之后(第六章),事情就倒了两个个儿。礼拜日把埃利奥特缔造的那一切,把他从市场经济人类文明文明社会风气带来的那一套全部化为乌有。与此同时,礼拜日阻断了埃利奥特与西欧人类文明文明社会风气的一切连接与纽带,使原本的人类文明文明人埃利奥特又返回到原初状况,跟礼拜日处在同等位置上。
第六章结尾山洞深处手榴弹的那一声中板,是人类文明文明社会风气毁灭的寓意,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也可以把它想象为一类把人类文明带入浩劫的战争(甚或是核爆炸);一类置人类文明于死地的大灾难;一类巨大的地震、海啸、火山爆发之类的灾难;一类因盲目崇尚大发展、忽视环境保护而导致的地球生命圈危机……
从《礼拜日》最终部分来看,是原初的、野性的、质朴的、大自然的、率真的礼拜日,说服了现代的、理性的、社会风气的、城府的、复杂的埃利奥特。从某种意义上,是礼拜日让自己成了埃利奥特的女主人。
短篇小说结尾,礼拜日选择离开行尸,搭乘途经的“松本号”前往西欧人类文明文明社会风气,但“松本号”上的小渔夫“简”却下船来,跟埃利奥特一起回到了希望该岛,那个小渔夫是另两个礼拜日,埃利奥特给他取名为“星期五”,并预示了另外一类人类文明文明的几率。
对经典之作的“翻写”或“而出名”
由图尼埃的《礼拜日》对乔伊斯《埃利奥特历险》的“而出名”,我想到了现代史上经典之作的重新解读当为“翻写”的问题。
其实,翻开西欧现代史,几乎每个时代都有对古老表现手法的“翻写”,古希腊的戏剧如此,西欧古典主义时期的悲剧也如此。真不知道有多少译者写过“阿伽门农的故事”,写过“奥德修斯(尤利西斯)与珀涅罗珀的故事”。萨特的《苍蝇》写出了人在面对荒诞命运的自我选择,加缪的《卡里古拉》,则用所谓古代暴君的言行来写现代人生存的荒诞感。法国另一位二十世纪的戏剧家季罗杜写过《特洛伊战争不会发生》和《厄勒克特拉》这样的剧本,都是借希腊神话来讽喻历史和现实,他还有一出戏叫《安菲特里翁38》,剧名的意思是,据他统计,该戏已是西欧文学中题为《安菲特里翁》的同名戏剧的第38个翻版。
而被一些批评家称为“新寓言故事派”的图尼埃的文学创作的一大特点,也正是通过对古代神话传说、历史史实、文学名著的再创作,赋予作品以新寓意。不仅《礼拜日》是如此,他的其他好多短篇小说也是如此。
像图尼埃这样喜欢“旧瓶装新酒”的写法,在现代史上代表了一类捷伊倾向。《礼拜日》便是明证。另外,图尼埃的《桤木王》也是对歌德的叙事诗《桤木王》的一类颇具新意的仿作,再往深处挖掘,它也是对历史上日耳曼民族的相关传说的一类“经典重写”。有兴趣的读者不难找到它们,读一读,恐怕会对这位作家的“而出名”有更深的体会。另外,他的一些还没翻译过来的作品如《加斯帕、梅尔基奥尔与巴尔塔扎尔》《吉尔和贞德》等都属此类“而出名”和“翻写”。
其实,关于这一特点,“新寓言故事”派的尤瑟纳尔说得好:“我喜欢以历史来表达现实。比如说,现在世界上存在的大问题,过去世纪中都存在;现代生活的许多危机,根子往往在上几个世纪。”
读着《礼拜日》,我不由想起了十八世纪法国作家德尼·狄德罗的短篇小说《宿命论者雅克和他的女主人》,在这部短篇小说中,狄德罗套用几个世纪以来西欧文学中“流浪汉短篇小说”的套路,写主仆二人游历中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很容易使人联想到《堂吉诃德》中那位瘦高骑士与他的跟随者桑丘·潘萨,当然,还有《巨人传》中巨人国王庞大固埃与他的精明谋士巴汝日。在《宿命论者雅克和他的女主人》中,作为仆人的雅克无疑是一号人物,他的一言一行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女主人,主导着女主人,以至于到后来连女主人也不由得承认,实际上,相信天命的雅克才是“他的女主人的女主人”。有兴趣的读者,不妨把那本超前的“后现代”短篇小说拿来,跟图尼埃的《礼拜日》对照读一读。
通过这种比较,我们似乎可以说,在短篇小说《礼拜日》中,礼拜日的言行无时不在影响着他那位所谓的女主人埃利奥特。如果让我给这部作品改个名,我恐怕会选择《礼拜日和他的女主人埃利奥特》,这样的解读,应该是我对同为十八世纪的西欧作家乔伊斯以及狄德罗,可能有的一类致敬。
所谓的“而出名”,必然是一类“致敬”,难道不是吗?米兰·昆德拉曾写过《雅克和他的女主人》。他十分喜爱狄德罗的短篇小说《宿命论者雅克和他的女主人》,特地把它改写成了戏剧,并强调,这是“向狄德罗致敬”的作品。当然,在昆德拉童话故事,体现更明显的是戏剧形式的创新,他以几乎不可能的形式,在戏剧舞台上重现了所写十八世纪却有了二十世纪先锋短篇小说意味的“实验性短篇小说”。
《埃利奥特历险》距今已有三百年历史,且被现代史证明是部鼓吹市场经济价值体系之个人奋斗的经典名著。作为向《埃利奥特历险》致敬的《礼拜日》距今也有五十多年了,它已被证明了是部“而出名”名著的现代杰作;一部质疑西欧现代人类文明文明的超前之作。图尼埃缔造的“另两个”埃利奥特和“另两个”礼拜日的形像无疑是成功的,随着时间推移,这两个新寓言故事形像可能会与乔伊斯童话故事的相媲美。(7F00)
埃利奥特和礼拜日的神话,换言之,西欧现代人类文明文明的辉煌与危机的神话,从十八世纪的乔伊斯到今天的图尼埃,不是贯穿这一条线吗?
《礼拜日》有望也进入经典的行列。
译者:余中先(中国社会风气科学院研究员、法语文学翻译家)
编辑:范昕
策划:陈熙涵
责任编辑:王雪瑛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
还木有评论哦,快来抢沙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