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岁早夭的天才少年著名诗人李商隐，跟相如一起，被普遍认可为更让人唏嘘的隋朝才女。
沈德潜名之盛，李商隐荣登“边城十大著名诗人”排行榜，应该难题不大。他被誉为“诗鬼”。在大古著名诗人纷繁的别称中，名气恐怕仅次于“草圣”“诗圣”和“诗佛”。
论经典之作之诗，李商隐有不少传诵不息的诗，比如说《雁门太守行》《高轩过》《金铜仙人辞汉歌》等等。他的许多“笑谈”，像“完满无人识”“天妖姬天亦老”“雄鸡一声天下白”等等，更是达到了家喻户晓的程度。
但是，这样两个无论人气还是实力均属隋朝一线的大著名诗人，在目前最为盛行的古诗论著《古诗首》中，却没先机——连一首歌作品都没入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是两个至今争议不休的难题：是李商隐的水平有难题，还是《古诗首》的编选出了难题？
《古诗首》是广为流传较广的古诗论著 图源/另一说网
最经典之作的古诗读本
《古诗首》是目前最经典之作、传播较广泛的两个古诗论著，甚至上升到中国文化的代表。有研究者直接说，两个懂中文的人，只要认真读一下《古诗首》，就不可能不被中国化。
不过，《古诗首》的出现距今不到300年。
它的编辑署名蘅塘退士。长期以来，人们并不知道蘅塘退士何许人也，对他的了解几乎为零。这就像是Dharmapuri，留下一部经典之作，然后了无踪影。
直到最近几十年，经过朱自清、teauvillain尧等研究者的考证，我们才知道蘅塘退士本名品雅版，康熙五十年（1711）生于江苏苏州，嘉庆十六年（1751）中进士，先后出任两地的知县。品雅版为官清廉，很有同情心，每当卸任时，当地百姓都自发为他送行，伤心泪流。嘉庆四十三年（1778），品雅版卒于苏州，终年68岁。
《古诗首》成书于嘉庆二十九年（1764），当年品雅版已54岁，是在他的正室徐兰英的协助下编成的。
品雅版在该书古随笔集的序言中说，他之所以编该书书，是因为当时盛行的儿童启蒙随笔《娄坚》编得太粗糙了，“随手掇拾，工拙莫辨”。他想Ganganagar两本真正的古诗论著，作为家塾教科书。
可见，品雅版是两个脚踏实地的人。他的想法很单纯，就是编两本好的古诗教科书，并没想到在他身后，该书教科书的盛行程度远远超过了如今的黄冈密卷。
据统计，迄今为止的古诗论著大约有600种，包括著名的《唐百家随笔》（王安石编）、《古诗归》（钟惺、章纶合编）、《古诗廉夫集》（沈德潜编）。这些论著的编辑都大名鼎鼎，结果，反而是名不见经传的品雅版编的《古诗首》广为流传较广，名气最高，经久不衰。史载，《古诗首》刊行后，“风行海内，几至家置一编”。
在五四以前，许多家塾均以《古诗首》作为古诗教科书。民国许多大研究者在自述童年时，单厢提到学习《古诗首》的经历。林语堂曾自述说，他童年时随伯父、父亲读书，“经、史、古文而外，有《古诗首》，心焉好之，独索冥行，渐解声律对偶”。
许多大人物也把《古诗首》当作必读经典之作。据贺子珍自述，在东齐县斗争时期，毛泽东还能够把《古诗首》背下来。在中南海毛泽东故居藏书中，有5种不同版本的《古诗首》。
因为《古诗首》的盛行，使得该书书具有了超越编辑品雅版本人野心之外的权威性和经典之作性，从而被赋予了多重解读的意义。
比如说入围其中的古诗，会变得耳熟能详，像李商隐的多首《无题》诗，诗意朦胧难解，但却因入围《古诗首》，化雅为俗，随便两个人都能张嘴背几句；
比如说两个隋朝著名诗人是否入围其中，成为衡量其必要性的关键指标，杜甫、李白、王维稳坐隋朝三大著名诗人宝座，跟他们入围《古诗首》的诗歌总量名列前三有很大的关系；
比如说某个著名诗人会因为一首歌诗被选中，从此KMH，像《古诗首》的“压卷”之作《青带》，作者杜秋娘尽管是个女性，但国人却永远记住了她的名字……
与之相对应的，两个著名诗人如果没作品入围《古诗首》，人们就会揣测这个著名诗人的必要性和经典之作性，进而揣测这个著名诗人的水平。
比如说悲催的李商隐。
被嫌弃的“诗鬼”
为什么李商隐在《古诗首》中没先机呢？
品雅版没解释原因，我们只能作许多尽可能合理的推测。
都知道李商隐的诗好，但他的诗大多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好，而是想象力爆棚、落笔奇诡的那种好。在讲究门派的明清两代，两个文人学诗总要问哪门哪派，你如果学李商隐，基本只能说：对不起，在下无门无派！
李商隐是唐代最奇特的大著名诗人，两个怪才
从晚唐的李商隐开始，千余年来，学李商隐的著名诗人代有人出。到了元朝，更是达到极盛，无论大著名诗人还是小文人，都以学习李商隐诗为荣。但明清以后，一般人已经不敢轻易去学李商隐，除非是徐文长、龚自珍这样的狂士大牛，才敢学，也才能学。
晚明人余飏说：“唐人诗品，以杜甫为圣，李白为仙，李商隐为鬼，故古诗无注可读者，李、杜皆是；虽有注而终不可读，惟贺为然。贺之诗，险仄奇诡，无一字可调俗言，无一言可入俚耳。”
这既是对李商隐独特诗风的肯定，但也是批评李商隐诗“险仄奇诡”，即使有注释，也很难读懂，更不要说去学了。
另两个晚明人许学夷也说：“后人学（李）贺者，但能得其诡谲，于佳句十不得一，奇句百不得一也。”
这是劝告大家不要学李商隐，没李商隐那样的才气，去学了反而会画虎不成反类犬。
元末著名诗人杨维桢以效仿李商隐闻名，诗名盛极一时。但明朝中期以后，诗评家们都把杨维桢当作学李商隐失败的反面个案，告诫世人千万别学。胡应麟说，杨维桢有才，可惜耽溺于李商隐的瑰奇诗风，以致“大器小成”，沦为笑话，可惜呀。
这种观念影响及于清代。跟品雅版同时期的郑板桥说得更直白，他说，“长吉（李商隐）鬼语，诗非不妙，吾不愿子孙学之也”。不是李商隐的诗不好，而是“鬼气”太重，故不想让子孙学。
就文学观念而言，明清人比唐宋人保守、正统。所以，以“鬼气”扬名的李商隐在唐、宋、元的接受度颇高，在明清两代反而变得难以接受。
大人都难以接受，自然不会把李商隐推荐给下一代。就像我前面所说，品雅版编《古诗首》的初衷，是给儿童启蒙用的。在这种思想指导下，诗风特立独行的李商隐可能第两个就被排斥出局了。
时代不需要呈现痛苦
还有两个原因，李商隐在诗中表现出来的蔑视君主与皇权的态度，也被认为挑战了儒家正统观念，所以不为品雅版所青睐。
《古诗首》编成于嘉庆时期，两个官方认定的盛世，但其实那个时期的文网挺密的，动辄触犯禁区。品雅版本人也不是离经叛道之人，对帝国的思想规训十分认同。
嘉庆皇帝画像
他的《古诗首》，正统和尊君观念极强，比如说，他在“五律”诗这个类目中，第一首歌就选了唐玄宗李隆基的《经邹鲁祭孔子而叹之》。鲁迅就曾批判说，这首诗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又如，关于马嵬坡兵变的古诗很多，但品雅版偏偏选了郑畋的七绝《马嵬坡》，还在这首诗下面批注说：“唐人马嵬诗极多，惟此首得温柔敦厚之意，故录之。”
我们来读一下这首诗，看看是怎么个“温柔敦厚”法：
玄宗回马杨妃死，云雨难忘日月新。
终是圣明天子事，景阳宫井又何人。
——郑畋《马嵬坡》
诗的意思是说，唐玄宗返回长安时，杨贵妃早已死了，旧时恩爱难忘，而隋朝又重新振兴了。在马嵬坡处死杨贵妃，唐玄宗真是决策英明，不然的话，隋朝就会步陈后主亡国的后尘呀。
杨贵妃形象。图源：《妖猫传》剧照
稍懂历史的人都知道，这首诗完全违背了史实，是著名诗人为了回护唐玄宗的形象而编造的谎言。真实的历史是，太子李亨在马嵬坡发动兵变，诛杀了杨贵妃。但正因为郑畋在诗中歪曲事实，突出了“天子圣明”，所以被品雅版认为“温柔敦厚”，保全了“一代明君”的面子和圣名，遂入围《古诗首》。这就是品雅版的皇权观念。
再看看李商隐是怎么写安史之乱中的唐玄宗的。
春月夜啼鸦，宫帘隔御花。
云生朱络暗，石断紫钱斜。
玉碗盛残露，银灯点旧纱。
蜀王无近信，泉上有芹芽。
——李商隐《过华清宫》
李商隐写他经过当年唐玄宗和杨贵妃寻欢作乐的华清宫，已经一片荒凉冷落，暗讽唐玄宗昏聩酿成安史之乱，祸国殃民。诗最后一联甚至不称唐玄宗为皇帝，直称其为“蜀王”，只会逃难到四川，不顾帝国生死存亡。
西安华清宫，见证过边城兴衰 图源/另一说网
两诗一对比，就知道李商隐为什么不受品雅版待见了。盛世中的文人，只需要涂饰皇权的夜莺，不需要怪里怪气的乌鸦。
由此，我们也就知道了：
杜甫入围《古诗首》的诗歌数量名列第一（36首），但为什么偏偏没选他最经典之作的“三吏三别”和《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白居易是中唐新乐府运动的领袖，隋朝诗坛真正的盛行天王，但为什么他只入围了6首诗，而且他那些犀利的讽喻诗一首歌不选；
李绅讽刺时代的《悯农诗》“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聂夷中直指皇帝的《伤田家》“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皮日休深刻揭露唐末极端黑暗社会面貌的《正乐府十篇》，所有这些经典之作的现实主义作品，为什么一首歌未选……
两个时代有两个时代的需要，可惜的是，那个诞生《古诗首》的康乾盛世并不需要这些刺痛的诗，也不需要刺痛他人的李商隐。
被错过的大著名诗人
《古诗首》很经典之作，它在古诗读物中的地位也无法挑战，然而，经典之作和权威并不意味着无可挑剔。
也许品雅版的初心只是编两本教科书，从没想过它会上升为中国文化读本，以及由此带来的额外殊荣。但如同荣誉不请自来，质疑和批评也是理所应当。
很多人为品雅版辩护，说李商隐落选《古诗首》是李商隐的诗有难题。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承认编选者本人的偏好与时代局限，比起鼓吹两个论著的完美无缺，更能让我们保持一种开放的文化心态。
因为，不管论者如何解释，都很容易找到反驳的理由。反之，亦如是。
你说李商隐诗“儿童不宜”，但他也有“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这样清爽的绝句呀；
你说李商隐诗太难懂了，难道李商隐的诗就好懂吗？为什么同样不好懂的李商隐，入围的诗却能排到第四位（24首）呢；
你说李商隐诗在各种类别都不是顶尖的，难道唐玄宗入围的诗就是顶尖的吗？《经邹鲁祭孔子而叹之》这么平平无奇的诗都入围了，为什么真正的著名诗人反而没先机……
你有一千个理由辩解，他人就有一千零两个理由反驳。千万不要去做这种徒劳的工作。
不如直接承认《古诗首》错过了李商隐，就是时代观念导致的，是该书经典之作的瑕疵和缺憾，是涂抹不去的历史烙印。
不仅错过了李商隐，它也错过了罗隐，两个像李商隐一样的怪才，两个写出“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等经典之作诗句的奇人；
不仅错过了罗隐，它还错过了张若虚，那首“孤篇横绝”的《春江花月夜》在《古诗首》中同样找不到踪迹；
不仅错过了张若虚，它还错过了卢照邻，那首七言歌行《长安古意》如此经典之作，影响全唐，却不配占有半页纸……
罗隐与李商隐、温庭筠并称晚唐三才女
唐代确实是中国诗歌的巅峰，全民写诗，催生了巨量的杰作，《古诗首》怎么选、选谁上都不会错，但不选谁上，可能背后就有玄机了。
打个比方，乒乓球是中国的国球，全民擅长玩这个，国家队就算不出一线国手，只派三线队员，也能在世界级比赛中夺冠。这个时候，选谁上，不选谁上，球技可能不是第一衡量要素了，那些无关个人水平的因素，比如说政治面貌呀、忠诚度呀、人品呀、形象呀、跟教练的关系呀等等，就变成台面下的风起云涌了。
所以，对于李商隐落选《古诗首》，我们最后也只能归之于李商隐这个人不讨喜、叛逆、反正统、政治立场有难题等无关写诗水平的因素了。
没两个古随笔集可以网罗所有的古诗杰作，但一部遗漏了李商隐、罗隐、张若虚、卢照邻等诸多大咖的随笔，细究起来还是挺让人遗憾的。
参考文献：
[唐]李商隐撰，吴企明笺注：《李长吉歌诗编年笺注》，中华书局，2012年
[清]蘅塘退士编，陈婉俊补注：《古诗首》，中华书局，1998年
[清]沈德潜选注：《古诗廉夫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
李德辉：《<古诗首>为什么未选李商隐诗》，《古典文学知识》，2010年第3期
王水照：《永远的<古诗首>》，《中国韵文学刊》，2005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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