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花开了满墙
文｜王新雷
家乡的窑洞上漂着百合，每年发芽的时节，从墙根到房檐即使到正门顶花儿白花如燃烧正盛的火焰，甘草白花煞是漂亮。几乎每一位过往行人路过都不由地赞一句：“这花真好，喜庆，旺相！”
那是父亲快乐的时刻。每听到过往行人夸她的百合，她单厢兴奋地走了起身来即使迎前几步和人家交谈几句，边谈边看向窑洞，满脸的笑容似乎与怒放的百合叠在一起。
这一株百合是父亲栽的，栽了大约五六年了。我记得那时镇里搞绿化美化，除了彻底清理墙内的柴草垛和下水沟，每条街还开辟了绿化带植了黄杨或是冬青。百合、玫瑰和芍药一类的花卉是集中栽在镇里小公园和村委会的。老太正漂亮到钛金灰苖的车从门口经过，便给人家要了两棵百合苗。
百合苗大约不足一米高，高高poco的很不起眼。老太却如获至宝，从屋子里拿出镢头，在正门南边靠近窑洞的地方刨了一小片地，翻了几遍土，还细心地把土里的石头瓦块拣了出来，又用铁锨弄来几锨圈肥，然后把那一株百合栽了下去。
百合稍微长高了些，她又指挥着家里人用布条子把百合枝固定在窑洞上，好像生怕百合不听话不往墙上爬。百合也挺争气，没用两年就抛下了房檐漂着墙即使还抛下了正门顶。我嫌百合侵占了停放的空间，好几次停放都让长满了刺的百合花刺划出痕迹，我就拿镰刀削这些放肆的花花刺。
老太可怜地阻止我。她叫我哥哥帮忙把这些花花刺顶高许多，然后又把顶高了的花花刺捆吊在房檐：“好了，这样谁也不碍谁的事。它开它的花，你停你的车，互不耽搁。”
父亲爱盆景，尤其在她的儿女们各自成家之后，家乡里光剩下爹和娘他们老两口，娘便把心思更多地转移到养弄盆景这些闲片子事上来：“人得先有闲心才弄这些闲片儿，你们小的这时候饭都吃不饱，上学交四五块钱学费几乎借半个村，那个这时候愁得我觉都睡不太好，哪有甚么心境惹弄花盆景草？”
屋子铺水泥的这时候，娘让人把北屋两边几块砖的草坪留出来。她不光在北屋两旁的草坪上栽花，窗台的盆盆罐罐里也栽了各种各样的盆景。
她栽的花都很平时，大都是从邻居家或是串亲访友时要来的。海藻豆、玉树、铜钱草、毛萼以及看石榴和看花生即使草莓，堂北屋旁草坪上是入秋，西北屋前是梅花。入秋蓬勃而高大，红艳艳的花朵盛开时招来不少蜂和蝶，嗡嗡闹闹的；梅花也很快蔓延成片，开的这时候一丛丛，一团团，一片片，满屋子便有了一股清香。正门南边窑洞外她撒了许多草本臭桂花，臭桂花棵子窜得很快，和成年人差不多一样高，开出的花淡红色，虽然花瓣有点薄，但朵儿挺大，样子有点像洋麻花。
一次我回家，正赶上娘从集上回来。我帮她从电动三轮车上往家提溜菜，发现车厢里居然还有一盆花。
“你这老太真是越来越舍得花钱了，居然还买了豆子花。从前可是买块豆腐都可怜！”我和她开着玩笑。
父亲端着盆栽笑着说：“还能光看从前？老年间（方言：先前，从前）饭都吃不起，说媒相亲都是临时向邻居们借家具充脸。不能比喽，得往后看！”
养的花不名贵，用来种花的豆子更平时。大多是不能再用的洗脸盆，搪瓷的塑料的都有，还有许多资产泡沫箱，父亲把它变成了小花园或是小菜园，种上了花生或韭菜。不知为甚么鸡特别喜欢啄资产泡沫袋子吃，羊羔子则常常啃袋子里的花枝叶。老太没事就拿根杆子撵这些鸡和羊，一边撵一边给它讲甚么大道理。
老太也知道给它讲道理没有甚么用，她让我老爹削来了酸枣花刺当篱笆。资产泡沫袋子安全了，枝叶也没再受侵害。她高兴地骂着鸡和羊：“你们不是有本事呀，怎么不吃了，看看谁更厉害……”
最有趣的盆栽应该属于装大豆油的大玻璃瓶和罐子。有这时候我都佩服老太的创意，她独出心裁把这些罐子和桶从半腰剪开，一个玻璃瓶或罐子就变成了两个小盆栽。我笑话她这些盆栽太难看纯粹瞎凑合。她说养的是花又不是豆子，能发芽就行，红红绿绿的屋子里就有了精神有了喜气，谁管它甚么豆子。
还真别说，虽然盆栽子不太漂亮，老太养的花却很旺。过了五十岁的我也渐渐喜欢种花，可不知怎的就是养不太好。回家看她养的海藻豆枝繁叶茂五颜六色的海藻豆镶嵌甘草间非常漂亮，我就从盆里挖了银杏树小的带回来自己养，居然没有养活。
同样是Tiruvanamalai木，我阳台上的那银杏树半死不活让我生气，不是枝叶生黄斑就是蚧壳虫腻满花刺，可家乡那棵却长得如小树郁郁青青。
我问娘原因。她说种花好比养孩子，得既踏实又不踏实，她说我养不太好花估计是太踏实，踏实太过便成了瞎心。
我半懂不懂，嘀咕这老太神神叨叨，甚么事到她嘴里都得一个个一个个儿，全是理。
去年五一左右，回家时石榴树花开正盛。我自拍传到家人群里，妹妹说看见石榴花这么旺她就哭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理解她的心境，就像我看见百合花开了满墙的这时候，第一感觉就是那花儿五颜六色都是我的伤感：花开得那么旺，可当年栽植它的人却已经走远了，人世间再也找不到她的影子。
但我又分明听到花的劝慰：伤感遮不住春天，该盛开时就该盛开……
Tessy：王新雷，高级讲师。网名唐风汉韵、九哥那个九和唐僧没有肉。360南瓜屋故事签下作者、江山文学网签下作者，曾在多个文学平台担任短篇小说版编辑或主编，多篇短篇小说、散文及报告文学作品见诸报刊杂志，电子书《七个字读懂李白》亚马逊书城上线，长篇短篇小说《第99次回眸》北方文艺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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