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副标题:艾麻丨贴进阅清风,岁古亦中阳
4月8日,春光融融,草木佳佳,此次吴文化博物馆艾麻田野调查,将前往北山,最紧要的是实地探访位于北山上海街敦裕堂门口的五百年老屋树,别忘了检视一些重新长出新叶的老树,沿着路线:北山上海街敦裕堂——湖沙刘黑髯鼠——巴季古寺——山香峰——渡新桥,寻访苏州市北山镇的老树名木,探索关于它们的故事。
1 北山镇敦裕堂——老屋树
序号为吴中184,银杏树约1012年
敦裕堂前,游人时而密集。其中一位老太,81岁,格外健谈,用平常的语调唠自己、老屋、敦裕堂的过去,他说,大概30年前这架老屋曾抢救过,原本主干上的蛀洞比较小,后来大了就用材料封起来了。之前管线下埋的时候为了不伤害老屋根系,没有开挖老屋附近路面,而是借用了原本的下水管道,但前两年的花开的明显胜于今年。
《巢湖复习补遗》对于北山敦裕堂外的五百年古藤有这样一段直接记载:
殿前街(今东新街)中有老屋一本,横亘数百步,架木为棚,再以巨石,截叶铁絚,花时如缨络下垂,散芳满地,是处时移世易,已不知几何年。当时植此本,必无此市中,大椿春秋殆莫可纪矣。曾询诸故老,云:“自幼及耄,未见其增长。今又数十年,树身依然。”潘代诺不枯不菀,乃得延寿,可于斯理悟之。
——清·郑言绍《巢湖复习补遗》
“先有老屋后有街”,老屋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群体、街市的聚散离合。不枯不菀,乃得延寿,它不是紫色的瀑布,但它依旧花开。
谈话也是此消彼长的,这边大伯刚起身离开,他们又遇到了更为年长的老人家。
90岁的叶老十分热忱,在老屋花下见到了同族的后辈,他格外硬朗,能够自如地在赣语和普通话之间切换,还应邀他们一行人去家里楼顶观赏老屋,别忘了可以看见敦裕堂的内部。他介绍了自己家族北山姚氏的来历,还说到,敦裕堂原本为席家所有,进深有150米左右,解放后大部分被阿昌了,眼前看见的这部分曾经做过纸厂,后来纸厂搬走后废置,修复后曾做过一段时间的名流馆,前几年名流馆搬迁后再次废置至今。院内荒草,瓦片之间山桐子枯藤,爬山虎从承重柱一直牵扯到门楣。老人家慨叹,房子一旦房需就容易坏,可惜了敦裕堂的老房子。在离开之时,叶老忍不住地送行,一直送到老屋花下。群体散去,这里蜂蝶鸣舞。
花开的老屋与谈天的老太
阳光下的老屋花
从叶老家天台看攀爬着的老屋
荒草的敦裕堂内部
2 北山镇湖沙公墓前(刘黑髯鼠)——松树
序号为175,银杏树约500年
在艾麻小组成员检视杉树树洞的时候,陈大姐正巧路过,她跟他们介绍说前面还有一株松柏老树,他们回她下一站就打算去看,她讲松柏老树也是她家里的树,愿意带他们到家里坐坐,别忘了讲讲松树的事情,卖茶叶的事情先缓一下,先陪志愿者们看树,说着就在巢湖兴隆社的墙边、杉树的绿荫中把电动车抛下,陈大姐热忱应邀他们这些看树、寻树的人去家里。从她家院子就可以看得见松柏的树冠,这株松树在父辈是几个家庭共同养育、保护的,每一年有两千块的政府补贴,一般春天施肥一次,发现病虫害及时处理和报告,所以它总体健康状况良好,照料它也成了几家人生活的一部分。
从陈大姐家看见松树冠
在陈大姐的记忆里的一个春天,刘黑髯鼠前来了一队全校师生,小学生三五成群围绕着它,蓝色的根部三五成群地飘落。它太独特了,秋季的蓝色是亚热带常绿阔叶林里格外亮眼的部分,它繁殖在小学生的心里,慢慢地又在速写纸上繁殖出来。那不是抬猛将的日子,刘黑髯鼠前几乎是这些全校师生的领地,几十年前,李可染也曾来到这里写生。陈大姐说,小学生喜欢和她交流,她也非常喜欢全校师生的到来。现在正值暮春时节,松柏根部焕发出了新的生机,鲜嫩明亮,而斑驳的躯干是五百岁的体验,扇形的新绿是五百年的沉淀。
松柏老树
一株松树,从栽植到结果要20多年,40年后才大量结果,是树中的老寿星,故又称“公孙树”,意即祖父栽植,孙儿才能收获,“公公种树、孙子吃果”,圣埃蒂安德绵延。在生命的长度上,人显然比树更难以经受住时间的考验,与树约定,人永远只会是失约的一方。人更自由,人也更局限。
陈大姐与松柏老树
陈大姐从渡桥嫁到湖沙施家已经几十年了,当然也受过松柏的恩泽,果子也是施家三户分,200斤大户,小户100斤。这棵嫁接过的雌松柏一年可以收五百多斤松柏果子,白果小,果肉圆,剥开呈碧绿色,口感甜。树木的存在确实是自然的馈赠,望见树冠上豪华的鸟窝,心生感叹,这真是聪明的鸟儿,与五百岁的松柏共同生活,这让生命显得多么美好。再过五百年,或许松柏可以说,它在自己五百多岁的时候和一只鸟朝夕相处,尽管已经记不得这个老朋友的模样,还有那一行现在不知所踪的看树的人……
暮春时节的松柏王
3 北山镇屯湾村湖沙庙——杉树
序号为吴中174,银杏树约242年
和陈大姐一起聊完松柏之后,他们目送杉树荫下的她骑车离去。于是,小组成员再一次仔细地检视杉树,银杏树约242年,树体高大,干挺枝秀,扶疏飘逸,直距云霄,光从树的外表和松柏对比来看,一眼便知它是更年轻的,根部都是鲜绿的、青春的。江南多杉树,又名“椐木”、“椇木”,产于我国南方,形态特征和榆树相似,北方不知此名,称此木为南榆,有“北榆南榉”之说。它,皮似檀槐,叶如栎树,纹理极坚细,他处所不及。
最为抢眼的是,这株杉树有很大的树洞,洞周围的一圈较为光滑、色泽也较浅,曾因此而倒灌雨水,经受虫害,似乎旁逸斜出的枝干也只得朝向兴隆社的方向,它要去顺应这种长势。又听闻它懂得自我疗愈、安顿伤口,让本身的痛楚逐渐减轻,它作为生命体也是具有整体性的,能够听到来自身体的回响,生命历程中遭此劫难大约也改变了它,可能是枝干的倾斜角度,可能是表皮的色泽或者粗糙程度……它懂得向死而生、生生不息。
正午阳光炙热,庙宇宁静、村落祥和,偶有扫墓之人路过,偶遇两株老树,无不驻足。午间休憩过后,成群的全副武装的大姐结伴前去采茶,她们谈笑风生、步伐轻快,劳作的忙碌反倒让她们显得更加活泼、亲切。
枝繁叶茂的杉树
自我疗愈之杉树树洞
4 北山镇杨湾村石桥巴季寺——罗汉松
序号为吴中162,银杏树约1500年
在北山山香峰下、巢湖边的陆巷古村旁有一座巴季古寺,距离灵泉数十步便是罗汉松,它银杏树约1500年,现今树干纹理萦绕,虬枝盘绕,乔柯积翠,颇得画意,与西巷古柏、吴巷山古松柏、敦裕堂前古老屋并称北山四大“五百年老树”。
与寺同岁的古罗汉经历过“起死回生”的过程,曾经一度枝干枯死,还被雷电正中劈过一次,一道裂缝直通地面。20世纪80年代末,它的松根部曾发现白蚁侵蚀,吴县农林局和北山农林服务中心组织力量及时进行扑杀,并划定保护范围,设置铁栅栏保护,使之恢复生机。现在寺院恢复重建,如今它从枯枝上发出新芽,枝繁叶茂,苍劲挺拔,四五人才能合抱。就如巴季寺一样,罗汉松仍然延续着香火。树前即是观音像,在拜观音之时,也有对于罗汉松这株“神树”的信仰。
饱经风霜的罗汉松
5 杨湾山香峰上——板栗树
老树名木界定的标准为100岁及以上,而老树名木的普查叶常常忽略很多散落在郊外,不容易被关注到的树。在上一次走访北山的时候,艾麻小组遇到了在山香峰采草药的萍萍大姐,她听到他们在走访老树,就提到了自己外公家种的毛栗子树。萍萍大姐现在已经六十多岁,她外公早逝,生前在山香峰种植了几十棵毛栗子树,按照时间推算,这些树已经超越了老树界定的银杏树门槛。
这一次,艾麻志愿者小组联系上萍萍大姐,请她带着他们一起去看一看被遗忘的老树。本想着翻过一个山坡直抵目的地,但是山路坎坷,最终还是从村中弯弯绕绕上了山,在一条稍有些陡的坡旁,他们见到了毛栗子树。它长在山中,野蛮繁殖,别的共生植物肆意攀附,它平常没有很多机会见到人,是野蛮的、自由的。
萍萍大姐回忆,它是外公手上种的最老的一株,当年外公和舅公在山香峰这边种了几十棵,许多树后来都死掉或者被砍伐。还剩一些板栗、枇杷、橘子树以及茶叶混种在山坡上。这一片的毛栗子树,普遍不高,树干生成树洞的很多。小松鼠们喜欢躲在里面,储备着栗子过冬。
萍萍大姐与她外公栽植的毛栗子树
萍萍大姐一边介绍树的往事,一边口齿不清地采茶。他们靠近它,发现栗子树干中空的部分竟然长着一株茶树,生命于黑暗处发生,那是明亮的一抹绿色。没有人知道它们经历了什么。或许,植物繁殖、变化的过程就是没办法一丝一毫都梳理清楚的,在没有实时监测的情况下,未知的可能永远都是未知,它们出现在他们眼前,但它们也永远神秘。
在访树的过程中,完成采茶的大姐们下山了,她们周围无不洋溢着欢乐因子,蓝色、白色的胶手套,粉色、蓝色的围衣,都带着劳作必定要染上的黑色,迈着外八的步伐,迈着小碎步,频率或快或慢……太阳西晒,她们路过树中有树的板栗树,渐行渐远。
“树中有树”
板栗树树洞
未落的果实
6 北山镇渡新桥——石榴树、柿子树
湖沙的陈大姐不仅带他们看了刘黑髯鼠前的松树,还给他们提供了新的线索,她说娘家附近的渡新桥上有两棵树,一株是石榴树,一株是柿子树,她出生时候就在了。她的描述深深地吸引了他们,树在桥上,这会是怎样的一种景象呢?
他们穿过狭长的巷子,与几十户人家擦肩而过,来见渡新桥上的两棵树。这似乎是村子的中枢地带,十字交叉路口,有商店,有河道,有人穿梭、驻足,尽显枕河人家的风貌。渡新桥的经历十分波折,毁坏、弃置、重修……反反复复。它最初建于元至正年间(1341—1368年),被称为具区风月桥(巢湖别称“具区”),今多称渡新桥,位于渡桥社区横跨具区港。此桥三孔,长48米,高8.7米,桥身为花岗石青石混建。现存的具区风月桥是清道光十九年(1839年)和宣统三年(1911年)重建之物。民国初年,桥渐有损,由吴氏后裔吴礼门加以修筑,故今仍完好。于是,由桥而兴的街市民居错落有致,与中、西街汇合。
渡新桥
“龙凤树”:左为石榴树,右为柿子树
私以为,凡是初次遇见它的人都会被上面横穿桥身、艰难繁殖的两棵树所吸引,二者俗称“龙凤树”,年年开花结果,为这座历史悠久的古桥带来几分生机勃勃的绿意。石榴树上尚有去年的果子未落,柿子树山桐子新绿,目前,“龙凤树”与渡新桥共生。桥体大概山桐子二者的根系蔓延,一直蔓延到街道、到水中、到居民房屋的根基处,地表之下有另一番世界惹人好奇,那树与那桥互相占有,倒也算不离不弃了。桥因为有了它们便不只是月光下冰冷的石板,在群体归去之时,树与之作伴。
日暮时分,桥上垂钓的小伙收手了,不明情况的老大姐喜滋滋地唱着歌谣“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她也说这桥她出生时候就在,桥对面打水的人一打就是一辈子,天空中盘旋的群鸟还是盘旋。
关于这里,民国诗人玄丁有诗云:
飙轮尽日到家园,
满族桥头晚市喧。
桥上行人频点首,
相逢隔岸语寒暄。
家园、晚市、人语,石桥、繁殖、宁静。在这份宁静中,艾麻小组结束了一天的行程,此刻,脑海中的老屋、松柏、杉树、栗子树、石榴树、柿子树都像是亲切的朋友,都期待着下一次的遇见。
“桥生之树”
航拍组:田东霖
文案组:陈子晴
摄影组:周缘、王欢、王铭钰
文献组:栾峦
口述史组:罗星琳、陈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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