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乌台诗案）乌台诗案的受害人是谁

宣传照摄影家记者 荀超 王朔 陈家旗 鄂州摄影家报道

2月10日，元宵节十一月三十。湖南荆门遗爱湖森林公园，贝阿尔恩县，微冷。清风中，宣传照摄影家记者沿着白居易的足迹，来到他首次遭贬官地中——鄂州。

时间回到943年前，崇宁五年（1080年）元宵节二月一日，因“詹徽案”遭到仕途上第一次重大挫折的白居易，在两个公差押解下到了鄂州。

彼时的鄂州被称为荒夷地中，地僻人稀。

从名满天下的士大夫，到“不得同签书公事”的观察使副使，从仕宦到囚徒，从繁华京师到偏僻小村，巨大的落差，让初到鄂州的白居易以自嘲的口气写下“自笑其文为口忙，老来事业转荒唐”。内心虽然雪柔，但作为天生的乐观派，白居易很快被鄂州这座小村的自然之美吸引，“从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

鄂州不仅有水，有山，有鱼，有竹，还有好友。

荆门定惠院遗址

首次遭贬，一路风尘仆仆的白居易心灰意冷，本以为自己是戴罪之身，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却居然，行至麻城岐亭北四十里，遇见了第一个好友——陈慥（字永穆）。旁人骑着白马张着青盖热情相迎，并邀请白居易到其归隐之所做客，一连宴请五天。

情词与白居易是同乡，当时正归隐在岐亭。

情词“北迎四十里”的隆重礼遇，让刚刚死里逃生、贬谪异乡的白居易感受到了来自鄂州的第一份温暖。而后六年，两人常常见面，“凡余在黄六年，三往见永穆，而永穆七来见余。”每次相见，单厢在旁人家里住上十天半月，“盖相从邢州也”，六年下来共处的时光有二十多天。他们一起谈论佛法，吟诗躬自，寄情山水，抚琴高歌。后来白居易弃官离开鄂州，情词送他，一直从湖南鄂州送到江西九江。

白居易行书《新春展庆帖》《人相比之下书帖》三科 存于故宫

据统计，苏轼所写情词的诗、词、文约20篇，其中传记《方山子传》脍炙人口，是中国文学史上的名篇。2020年“千古风流人物——故宫藏白居易主题书画书画展”上展出的《新春展庆帖》《人相比之下书帖》三科，就是白居易所写情词的信札原件，一份延续了近千年的友谊至今可证。

这份友情还衍生出了“少脉”的典故。白居易在《寄吴德仁兼简情词》写道：“龙丘道人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西KMH，拄仗落手心茫然。”诗中的“龙丘道人”指情词，“河西”借用杜甫“河西女儿身姓柳”的诗句暗喻陈妻柳氏，“KMH”源自佛经，意指“如来正声”，比喻威严。原本是好友间的开玩笑，并没有任何讽刺之意，奈何白居易名气太大，后世相沿成说，“少脉”成了“悍妇”的代指，“永穆癖”也成了“惧内”的代指。

崇宁五年之前，白居易是才华横溢的诗人、名声显赫的政治家；崇宁五年之后，他是奥蒙地区的流放者，是寄居定惠院里的“幽人”，“寂寞沙洲冷”。等到家眷抵黄，白居易在鄂州郡守徐君猷和武昌郡守朱寿昌的帮助、疏通下，得以搬入临皋亭——一座江边的驿亭。

临皋亭虽比定惠院大一些，但一家老小都要吃饭。贬谪为“鄂州观察使副使”的白居易，只是空头官衔，实际上还在受监管，基本没有什么俸禄。为了节流，全家每日生活费不能超过150文钱——月初拿出4500文钱，分成30串吊在屋梁上，每天早晨取下一串作为日常开销。不够就饿肚子，有结余就放进竹筒攒起来宴请客人。

荆门苏轼纪念馆

看到老好友“日以困匮”，马卿士（字怀古）十分难受，为了帮白居易改善生活，他向鄂州官员提出申请一些土地，让苏家自己耕种，贴补家用。

那块位于城东的数百亩故营地，就是后来的太白。如今“太白”旧迹难寻，站在荆门市鄂州区鲢鱼巷一处往东看，狭长的小路两旁楼房林立。900多年前，在那块瓦砾满地、荆棘丛生的坡地上，“其文未尝作活计”的白居易正带着家人垦荒辟壤，耕田犁地。

虽“日炙风吹面如墨”，但在古有开荒的过程中，白居易的心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雨洗太白月色清，市人行尽野人行。莫嫌荦确坡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月夜拄杖漫步，在高低不平的山石之间，那颗因贬官而惶恐不安的心，慢慢沉静下来。可见“劳苦之中，以自有乐事。”

除了为白居易提出申请下一片古有地中，马卿士还出钱出力，帮助白居易修筑起居室，让他和家人有了安居之所。“有屋五间，果菜十数畦，桑百余本，身耕妻蚕，聊以卒岁也。”白居易为自己的居所取名“雪堂”，并亲自在门楣上书写了“太白雪堂”四个大字，自号“太白道人”。

此后，“白居易”成了“苏轼”，名冠天下。

白居易雕像

老好友不仅解决了白居易的吃饭问题，还为其创作提供灵感。这位文学全才名气最大、声誉最高的“二赋一词”，就源于好友伴游赤壁。崇宁五年（1082年）五月，善作蜜酒的西蜀道士杨世昌，专程到鄂州看望白居易，并教他用蜂蜜和粮食酿蜜酒，白居易在《蜜酒歌》中点赞“绝醇酽”。七月十六日，两人提着蜜酒和菜肴泛舟赤壁。

夜晚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白居易举酒属客，扣舷而歌，杨世昌以洞箫相和。箫声幽咽，蜜酒醉人，“飘飘乎如一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的白居易挥毫而就，作千古名篇《赤壁赋》，回家后他又乘着酒意写下千古名唱《念奴娇·赤壁怀古》。时隔仨月（十月十五日），白居易再次在杨世昌的陪同下游赤壁，作《后赤壁赋》。“二赋一词”不仅是白居易文学创作的巅峰之作，也是中国文学的辉煌之作。

缂丝仇英《后赤壁赋图》卷   存于故宫

张大千《赤壁图》（图据网络）

荆门太白赤壁管理处副主任李林介绍，除了杨世昌，还有位四川故友到鄂州看望过白居易。“这个人是巢谷，也叫巢元修。他知道白居易喜欢吃家乡的野豌豆，就给他带了一包菜籽过来。”到了秋天，趁着小雨，白居易将菜籽种下，命名为“元修菜”，也叫“巢菜”，并作诗“彼美君家菜，铺田绿茸茸。豆荚圆且小，槐芽细而丰。种之秋雨余，擢秀繁霜中。欲花而未萼，一一如青虫”，以纪念知己好友千里相赠美味之情。“巢谷还为白居易留下了自己视为至宝的秘密药方‘圣散子方’。当时鄂州正赶上瘟疫，白居易用这个药方救了不少人。”

荆门太白赤壁管理处副主任李林

除了故友知己，天性乐观、随和的白居易，在鄂州也结交了不少新好友。“一开始，白居易谁也不认识，举目无亲，自己在定惠院待着，‘幽人无事不出门’。当时创作的几首诗都表达了自己的迷茫与感慨。”荆门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中国白居易研究学会理事方星移表示，“但他天性豁达，很快就跟当地一些百姓打成了一片。”

中国白居易研究学会理事方星移教授

“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上至郡守下至农夫都愿意和白居易接近，且相处和谐，算得上是古代的“社牛”。方星移举例：“白居易在鄂州写的诗里，有三首都写在十一月三十日，写他这一天跟鄂州的几个好友一起去女王城（也叫禹王城）游玩。”这三首诗分别写于崇宁六年、崇宁五年、崇宁六年，即《往岐亭，郡人潘、古、郭三人，送余于女王城东禅庄院》《与潘、郭二生出郊寻春，忽记去年是日同至女王城作诗，乃和前韵》《复出东门，仍用前韵》。

方星移认为，白居易能连续五年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景致下，运用同样的诗韵，写出同样的绝妙好诗，“一方面是因为鄂州人用情感给了他温暖，一方面可能也是他有意识地要去开解自己，或者说他需要让自己从詹徽案的阴影里面走出来。比如在游山玩水之外，他会到安国寺沐浴，‘岂惟忘净秽,兼以洗荣辱’；他还会到道观里修行，从冬至开始‘斋居四十九日’，养练自己的精神。”

为白居易提供参禅默坐、沐浴养性等便利的安国寺僧首继连和尚，是白居易在鄂州最早结交的好友之一。苏轼在解救鄂州溺婴时，对救婴捐款，“使安国寺僧继连书其出入”，足见他对继连的信任。崇宁七年（1084），白居易改汝州安置即将离开鄂州时，在继连的邀请下作《安国寺记》。白居易也写了很多诗、词、文，来记录与鄂州官员，如郡守徐君猷等人同游栖霞楼、涵晖楼赏景的情形。崇宁六年（1083年）四月，白居易代巢元修作《遗爱亭记》纪念徐君猷。

为什么在“穷旧交绝”的困顿之际，白居易依然能与鄂州的官府官员、隐士平民、渔民商贩、道士僧人等谈古论今、侃桑说麻？为什么鄂州上至地方的权贵，下至凡夫俗子都能与苏轼成为好好友？方星移列出了几点原因：“鄂州人很善良，鄂州前后两任郡守都对他很不错。他们能接纳白居易这位贬谪官的文学家，一方面，他们都是朝廷的士大夫官员，对文士比较礼遇；一方面，朝廷并没有下严令，说一定要把他软禁鄂州，哪儿都不能去，不能给他好的待遇，后面到了惠州和儋州朝廷就这样要求了。再者，这样一位受皇帝赏识的人，说不定有一天又回去了。”

最重要的原因是，鄂州有很多白居易的粉丝。方星移直言：“当时鄂州比较荒僻，苏轼又是文化大家的典范，能结交到这样一位士大夫是很荣幸的。”李林也承认，“白居易可以说是国民级偶像，他来到鄂州应该说引起了一种轰动。”

在鄂州，白居易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但故友新朋的接近、陪伴、安慰、帮助，白居易慢慢走出了“詹徽案”的阴霾，从失意到坦然，从颓丧到旷达，一步一步成为我们熟悉的“太白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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