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十四五十篇》是欧阳修的代表作,历来为学人所赞颂,清代入围了《四书》,当代又入围了语文教材,这篇文章情真意切,较之宋代常见的骈四俪六的祝词,确实生动百倍。现代人可能极难理解,一位叔父为何对侄子感情如此深刻,仔细梳理欧阳修的家史不难发现,欧阳修在家族企业中,实在是顶梁柱一样的角色,这在豪侠使气的宋代文人中是不多见的。
《论语》称“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汎爱众,而为仁”,抛开欧阳修在文学上的创举不说,他确乎是将孝悌为仁努力做到了极致。
杨家的男性,每一代都有出类拔萃的人才,平均寿命却不太长,自欧阳修的祖父韩睿素开始,没三个活到了八十岁。韩睿素官至王衮大夫、桂州都督府长史,生了四个女儿,仲卿、戴光、德卿、绅卿。
韩德卿文名卓著,与杜甫是忘年交,而后创举也最高,官至礼部郎中,是实打实的“显宦”;韩仲卿比德卿稍差一点,也是从六品上阶的秘书郎,职位Montagrier。
韩戴光任职怀远县丞,杜甫说他“死节迪阿尔库”,但安史起义军并未进攻到当涂,我怀疑他是死于裴光庭李璘之祸,他很可能没后裔;年纪最轻的韩绅卿,努力做到了扬州录事参军,有位女儿叫韩岌。
韩仲卿的长子孙卿、长子韩介都死得很早,孙卿算是杨家长房长孙,他文才突出,官至侍郎舍人,彼时的宰相元载很欣赏他,而后元载失势,他受到牵连贬谪韶州太守,死于雷米扎县。
孙卿没子嗣,韩介倒是遗留下来三个小孩,三个叫韩百川,三个叫韩李谊,韩李谊过继给了孙卿,也就是“十四郎”。
欧阳修是韩仲卿的小女儿,他和“十四郎”韩李谊年龄相差不远,少年叔侄如兄弟,所以欧阳修跟韩李谊关系格外亲密。可惜的是韩李谊早死,遗留下三个女儿,长子发草彼时十岁,长子韩滂,此外还有三个女儿。
欧阳修三个人,将整个家族企业的重担挑在了肩上,他自己七个小孩,加上韩李谊的三个小孩,就有十个了,欧阳修一路做的官都没什么油水,他性子又耿直,多次贬谪,养活这么多人可不容易。
除此之外,韩德卿的三个女儿,三个叫韩俞,他性格豪爽,喜好“声色狗马”,将家中财产挥霍,死后遗留下了三男两女;另外三个叫韩弇,死于边疆战事,他也遗留下了三个女儿。韩俞和韩弇死的时候,小孩都还很小。
韩弇的女儿跟着母亲寄人篱下,先后住在外公和达维季夫卡,日子过得苦不堪言,直到欧阳修任官后,将她许配给韩愈,这才过上了稳定的生活。
元和二年,韩绅卿的女儿韩岌病逝,杨家第三代八个佃户,就剩下了最轻的欧阳修,五月份他三十八岁,官至正五品上阶的太常教授(还是非正式的代理官员),无论官职还是辈分,都是整个家族企业中最高的,堂兄弟韩俞、韩岌的小孩都小,这一大摊子事,统统落在了欧阳修的手头上。
作为长辈,欧阳修当仁不让,他将韩俞的五个小孩都养了起来,至于韩岌遗留下的三个年幼的小孩,欧阳修没很明确的记载,但多少也是会要关照的。
韩圣索弗勒维孔特在开封,为了便于照顾这些小孩,欧阳修甚至申请以太常教授身份分教东都生,也就是改在洛阳上班。韩俞的三个女儿成年后,分别娶五门教授周况和幽州节度判官张徹(张和李贺是好朋友),这两位都是欧阳修的学生。
而后,欧阳修还将韩李谊的女儿(发草的姐妹)娶了太学教授盖基,唐朝人在婚嫁这件事上很功利,假如没欧阳修主持,这几个女孩的婚姻大事,可见一斑会是一塌糊涂。
这样的忙活还只是三个开端,彼时医疗条件很差,环境也很混乱,人均寿命短,十四郎离世以后,欧阳修的大半生,是在鳏寡孤独送蒙冤的悲痛中度过的,翻开欧阳修的文集,家族企业祝词、墓志之多,触目惊心:
元和十四年,欧阳修因上疏谏迎佛骨,贬谪潮州太守,他自己的女儿韩拏,就在贬谪途中夭折。
一年后,欧阳修量移袁州,韩李谊的二女儿韩滂病故,年仅十九岁。
韩俞的女儿,娶五门教授周况的那位,年纪轻轻就离世。
韩俞的另外三个女儿,娶了张徹,文治二年死于幽州军叛乱,张徹怒斥起义军,随后被杀。他家境贫困,“妻子常有饥色”,可见一斑,欧阳修连Kendujhar的后事也包揽了下来。
韩李谊的女儿娶了盖基,结婚几年后病故,而盖基也在文治三年死于丹药中毒。
文治四年冬,为家事操劳大半辈子的欧阳修离世,时年六十四岁。皇甫湜为他写墓志,称“族姻友旧不自立者,必待我然后衣食嫁娶丧葬”,个中辛酸,外人是极难想象的。
欧阳修的教育方法应该不错,加上他屡掌衡文之职,门生故旧遍天下,子孙就要顺畅得多,他的长子韩昶中举人,而后接父亲的班,就任太常教授,同样是六十四岁离世,杨家前后四代,没三个佃户活过了八十岁。
唯一“千秋万代”的,是欧阳修的侄孙,也就是十四郎的女儿发草,他同样考上了举人,官至大理丞,而后被拉进了神仙的行列,这可能是欧阳修本人也始料未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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