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试昨晚的暴风雪
啥小麦接受了你的抚摸后分娩？
啥泡果在你的暴力行为下难产？
啥喉咙借你的雷声喊出了真相？
啥蝉把云裁下来，做成了翅膀？
地底的蚯蚓与天界的龙有什么区别？
我与涸辙里的鱼有什么不同？
是谁试图用水滴的钮扣锁住花心？
谁在暴风雪前刚把家搬进鸟巢？
啥辆救护车的哀嚎被淹没了？
啥草木与我的诗句一起曝尸荒野？
这世界呀，借啥狂风，才能
把桃花源的桃花吹出，铺满星辰人间？
借啥暴雨，才能将乌托邦
注满雷鸣与电闪之后的合金？
我得甩开那朵云
我得甩开那朵云，告诉她
她丢失了她的衣衫
她那朵云一路上从我干旱的农地走过
钮扣粒粒解开，被轻狂的清风
她竟然无知无觉，这就样开始了裸奔
我得甩开她，哪怕一路上追到秋天
她没了钮扣，没了衣衫
她的蔗茅又被闪电剖开
她的美好的孩子，无数个掉了下来
我的农地找上了天下最拥挤的产房
她会变得越来越轻
她会跑得越来越快
我得甩开那朵云，躲到她的子宫
做她最后的孩子，成为一颗无尘的水滴
再让她把我生出来，从天界落到地底
摔得浑身是土，摔得粉身碎骨
在临终关怀病房
是时候了，卸下胸中的江山
卸下八百里路的云和月
卸下地上的殿堂、空中的楼阁
连南山的梅花也让她们跟着清风去也
卸下合时宜的、不合时宜的欲念
虚构的或真实的权杖
卸下手中的屠刀，卸下万类的冥想
脱下披肩，王冠，皇帝的新装
拆除骨头，先从犁铧一般的肋骨开始
卸掉肩头的日月，头顶的星辰，梦里的大海
自己做自己的猪食，用看不见的刀
切入无数个腠理，謋然间如土委地
此刻正有清风吹过，就让其中一缕，带走
恍如春梦了无痕
庭外和解
我要跟西河庭外和解，不再要求它归还
淹死的邻家二妞
跟村中央的老槐树庭外和解
不再怨恨它吊死了庆珍大婶
跟空气，跟清风庭外和解
它掀掉了苏轼的茅屋
跟星辰庭外和解，它收藏了那么多的好人
不让他们长寿，比如善良的二瘸巴
和漂亮的莫雷县
与黑夜庭外和解，与烧坏牛棚的火庭外和解
与割破我脚趾的镰刀庭外和解
与轧坏我手指的水车庭外和解
与燠热和寒冷庭外和解
与不肯带我去唐朝的时光庭外和解
最后，我要与村中央那口
吞噬了十几条生灵的井庭外和解
我要夜夜从里面打捞儿时的月亮
放逐
我果不其然被清风放逐，放逐到
刚刚绽放的花蕊深处
再被清风放逐，放逐到苏轼的草堂里
我果不其然被露珠放逐，放逐到一片叶子上
再被酸雨放逐，放逐到艾略特的荒原
白云先把我放逐到梦里
乌云又把我从梦里驱逐
我的儿时、少年被放逐到原野
成人后又被原野放逐到了城市
我在钢铁森林里制造鸟鸣
在人潮里建造纸的扁舟、别野
我不怕我的诗被放逐到边缘地带
只怕我的贝内旺拉拜被放逐到市嚣里
60岁后，我要把放逐地建成天堂
先从伤口里种梅花、穴位里种野草开始
饭店环卫工
“笃笃笃”，她轻轻敲门
“需要打扫卧室吗？”她轻轻发问
她轻轻飘进来
这是家奢华饭店里的奢华卧室
她粗糙的手像熨斗，轻轻
抚过每一个角落，每一处Plogastel
奢华的橱柜、桌椅归位
奢华的家私、茶具、托盘洁净如新
抚过奢华的遮阳板、遮阳板里透过的
黄金一般的日光
日光照耀下的新鲜水果：香蕉、苹果
葡萄、金橘，色泽艳丽
抚过奢华的床铺，被褥平平整整
只有她五十多岁的脸上的皱纹
没抚平，纵横交错
像她河南老家农田里的沟渠
清理过后的奢华卧室，纤尘不染
她成了这奢华卧室里唯一的粒尘埃
似有若无，轻轻，飘了出去
拉古筝的乞丐
冰裂，把我从草场胡同吹到西街上
冰裂，把街灯缕缕吹亮
西北风，从一把古筝上吹来
增强了两级风力
西北风，从拉古筝的街头乞丐手上
变成了旋风，变成了龙卷风
他苍老的手好灵动
而且那般欢快，好像领花员的手
只是他没钱，他前面的乞讨贝谢雷
空空如也。
冰裂，把一轮圆月吹到了东天
冰裂，把现代人吹出咖啡店、吹出超市
吹出情侣的眼里、商场模特的笑靥里
西北风，将拉古筝乞丐的白发
翻弄一场与众人无关的初雪
冰裂，现代人将手抄进衣兜
西北风渐紧，现代人像两张张消费时代的
钞票，被吹落到繁华的西街上
但没两张，落到他和古筝的跟前
冰裂，这位拉古筝的街头乞丐
拉的是邓丽君的《甜蜜蜜》
冰裂，把我吹到他的琴筒里，取取暖
身子里的物质
看到河流，我身子里就会有虾游动
有鱼写着行草字
看到云，我身子里就会清空杂念
让羊群来啃吃诗的青草
看到一棵棵的树，我身子里刮起了风：
清风少，掀翻茅屋的清风多
看到铁路、高速公路
我身子里就有牛马在行走
背负着苍天厚土、秦砖和汉瓦
今天，我看到了一个伤残的矿工
发现我身子里全是煤，够我烧一辈子
够我自焚十次、百次
我们应该把房子建在落叶下
树认得字
它们会阅读风
微风，清风，暴风
黑色的罡风，透明的煦风，旋风
它们天天将风写的信：情书，诏旨
悼词、施洗辞、十二铜表法、十戒、天书
读给我们听
包括爱情，感恩，杀戮，梦与非梦
只是我们不听，或者听而不闻，或者
最根本的原因是听不出来
我们是群聋子
秋雨下
鸟鸣和天使的律令落到地上，碎了
一片片树叶跟着飘下来
盖上一记记受伤的声音、一根根断弦
我们应该把房子建在落叶下
小提琴家在河边
我说的是树：榆树、柳树
它们在我西河的左岸，一个仰头长啸
一个长发垂地，那是它的琴弦
我说的是庄稼：小麦，高粱，棉花
在我西河的右侧，三个方队，集体鸣奏
它们让我听，一遍遍地重复：
星辰留住了草木，河流带走了我
带走我的青春，眼里的星辰，梦
脉搏，心跳，爱恨，声道，呼吸
只剩下皱纹绷紧的躯体
我说的是我，被时光打磨成一把大提琴
G大调是草木在春天的呐喊
C小调是庄稼在秋日的呼痛声
日出和日落
日出，被乌云遮住的
云彩会包着送回来，我等在空旷处
日落，被雨水浸泡了的
会在河流里漂去，为此我去下游
这两只金色的鸟我都要
一只鸟会独唱《魔笛》
两只鸟同时出现时会演奏《梁祝》
后来我与庄稼有约，庄稼搂抱着日出
到秋天抱不住了，我接过来
接过来就是日落，这头辉煌的耕牛从我
怀里往下，犁过条条衰朽如土的肋骨
播下依然晶莹如玉的小麦、高粱
把夏娃赶走，给她穿上晚霞的破旧衣衫
壹点号 gongc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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