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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158 0

原标题:『艺术中国』——重点推荐书法家刘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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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弈

刘弈,原名夏奇、下棋,字弈,号栖雁庐主。1944年生。西安市蓝田县玉山镇人。邮政局退休干部。初中文化。自幼爱好书法与文学,终生不离不弃。以读书为乐,以笔墨养性。于书道临池不倦,兼修书论,法宗二王,追求雅逸而文质并举,故诸体皆学,遍临古今碑帖,溯源甲骨,以期造就个人面目。曾经参加省市书法活动,组织成立于右任书法学会蓝田分会、蓝田书法家协会,任副会长兼秘书长。书作曾在日本、台湾等地展出,2004年举办“刘弈书法花甲展”。平生嗜书如命,喜好吟咏,辑为《栖雁庐诗草》。蓝田是唐代“诗佛”王维与“大历十才子之冠”錢起长期生活过的地方,也是宋代“四呂”的故乡,先贤们留下宝贵的文化财富。花甲之后,潜心文史与地方文化研究,任蓝田县王维四呂研究会副会长、《蓝田文化研究》副主编。著有《重修辋川志校注》、《錢起蓝田诗注》、《錢起研究》、《錢起诗编年校注》待付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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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雁庐记

刘弈

吾友箫石斋主同州张安民先生,欲为余治一方斋室印,惜余无斋室名号,为此构思良久矣。

余自幼喜爱文学,读初小时就想当个作家,因看小说,导致严重偏科。但很快将算术课补上了,考分可列于前茅了。又产生当数学家的梦想。初小毕业时,遂改名刘学华。意思要做个象华罗庚那样的数学家。但高小、初中时,却又反弹回偏爱文学上来。六二年初中毕业后,不欲读高中,居家自修文科。时值教学改革,文科生只考文、史、地、政,社会青年“有同等学力者”亦可报考,並免试外语。六三年赴县报考大学三类文科,然负责报名的那位残手宋先生却云,内部有规定,初中毕业必须自修四至五年,方能准考。将余拒之场外。许庙同乡三五人,复课租房住在孝子泉,皆为余着急。商议后决定涂改毕业证,贺君悦志许君争斗,即速从县门街食堂二两粮票五分钱买回热蒸馍一个,沾却毕业证上“六二”二字,改为“五九”,丝毫不留赝痕。因初中生报考大学者甚少,而宋先生对余印象颇深,未能凑效。从此,余回到家山,秋夏耕耘田园,春冬採樵深山,荆棘刺伤身手,梢木撕破衣裤,乃非鲜事。苦则苦,苦中寓乐,余只期盼手中利斧,早日化为折桂之斧。

春天,景明气和,山色如染,百鸟啼鸣。樵子裹腿麻鞋,疾行于崎岖山路,偶而自顧水中倒影,自赞纠纠者武夫也。不禁神采飞扬,一段秦腔涌上喉眼,放开嗓门吼将起来,时而生丑,时而净旦,不求字正腔圆,但求称心惬意。听来似有粗野之嫌,此乃樵夫之抒情之也,何须笔墨侍候,安求温文尔雅。

至若盛夏,漫山碧翠,山风吹来,坡草翻浪,松涛呼啸,樵子屹立崖畔,风掣衣摆,似乎两肋生翅,若乘御风,凌空欲起。然若风止树静,百鸟若噤,众兽匿迹,空谷寂然,顿觉远离人境,甚而毛骨悚然。樵子欲破孤寂,指尖卷舌,狂吹一通唿哨,峭壁回荡,声彻群山,惹得四周莺啼鸠鸣,如同恋人对歌。

岩畔砍柴,坡下捆担,耗尽气力,汗浸衣衫,口焦舌燥,力乏身倦。跪于溪边,痛饮一气山泉。泉水清冽而甘纯,润口沁脾,通身如注琼浆玉液,顿觉汗敛乏消,神清气爽。取来黑馍,斜卧于磐石之上,边食边赏山景。间或钻进藤萝蔓架之中,寻觅野葡萄、五味子、猕猴桃、张瓜之类山果,与山雀松鼠争食,野趣横生。此刻之乐乃樵客之乐也。

有时捆扎好柴担,樵伴离去,便掏出馍袋书本,仰卧于溪边草蒿之中,潜心于诗文之中,泉水叮咚,为我伴读,余则与古人神游。此刻之乐,乃雅士之乐也。悠忽哉不觉日已西沉,匆匆挑起柴担,如大鹏展翅,如乘御风,岂顧山路崎岖,破陡沙滑;任尔蔓草纵横,石棱累累,在樵夫脚下,皆化作坦途。

按此段经历,余号称清峪樵子较为切贴,惜此种日月,仅四年而已。“文革”那年春天,余开始了浮生邮人之生涯。

入邮电局翌日,余便肩挑邮包,由县城赱向秦岭腹地葛牌镇。此条邮路四天一班,翻山越岭,涉水淌河,野旷人稀。在他人视为苦差,而余生性宽厚,且体壮如牛,能抱起碌碡、能挑二百余斤柴担的樵夫,脚手老茧厚比铜钱,肩头茧赘犹如驼峰,对此些许小事,何须挂齿。不辞苦,不挑剔,挑着个小担儿悠哉游哉,登七盘岭、跨鸡头关、经乱石岔、穿风门子。峣山南坡有山村名曰北曲,每当至此定要小憇。由此俯瞰辋川,视角最佳,辋水如轮,胜景尽收眼低。深感古人为川取名之妙。低吟摩诘诗篇,庶几与诗佛携袂诗境,感受与往昔书中所读颇异。继而,沿着十二筝坡,三盘两绕,下得桓公堆去了。蓝关遗址吊古,用手刨出古关隘石柱窝子之积土,遥想韩愈雪拥马蹄之困境。夜宿蓝桥,或在暮色中品读玉山黛影;或趁着月光寻觅古蓝桥驿踪迹,低吟白乐天“循墙绕朱觅君诗”;或结伙攀援韩湘子修道之碧天仙洞。每每沉浸于山水佳境之中,窃以墨客逸士之眼光与心态,品古评今,庶几忘我,人或嗤余,不过身着绿衣、肩负邮包之一介邮差而已。余则云,燕雀窜于草丛,觅虫孵雏,岂解鸿鹄之心;耕夫植藕,唯企藕根肥大,孰睹莲之高洁。

虽则日日奔走于深山野岭之中,但依然不忘初衷,盘算今年余已有资格高考。

绿邮兜常携课本,进山邮件沉重,回程庶几空兜,遂边行边读书。可惜在这年耍了个“文革”的花样,一耍就是十年,余之向往,亦随之化为泡影。

时逢“社教”大兵团进驻南山,邮件忒多,邮寄员标准负荷30公斤,而余仅以一次担了46公斤,大受赞扬。又因写大字报时,未打草稿,一个活报剧,一气写了27张,受到社教工作组青睐。在我看来,不过屁事两庄,却立即留局内任伙管员,我不愿任此职,工作组有位省委干部马维衡大姐十分关照,谈话时除讲服从分配套话之外,其中也有表示友好的私话,为解决我饭量大问题,由她提出。这也确是实情,因每月38斤粮票,仅半月我就吃个光浄。我勉强接受。从此结束了八月余的南山邮路生活。因余性情放浪,深感内勤不如外勤自由,不久复上邮路,数年足迹和车辙遍印蓝田山岭川原,因余受得烦累,方便用户,深受群众喜爱,欣叩千家门户,荣纳万人夸赞。年仅二十余岁,沿途人却皆呼余老刘。时光荏苒,岁月蹉跎,不知老之将至。斧未折桂已锈钝,老骥泯却驰骋心。少年绮梦,尽皆化作烟云。丁丑年,遂于蓝田城北置一宅院,园子近亩,修葺一新,举家乔迁入住。

构思至此,茅塞顿开,世称邮人为鸿雁,余之斋室取名栖雁庐,号曰栖雁庐主,岂不美哉!遂告知吾友箫石斋主。复于门首镌刻自署《栖雁庐》匾额一块。门前过客往往驻足观之,问此何意也?余答曰:卧鸿雁的茅庵庵也。余虽非社会名流,实属附庸风雅之举。在他人心目中,真有贻笑大方之嫌,一个渺小如蚁如芥的“送信邮差”,竟然也能用职业装潢门面!然余却以此为荣。吾劝尔等事业腾达者,也制块含有职业意味之匾额,悬于门楣之上,那将会更有风致。

吾在园中栽修竹,植奇树,种花草;朝吟咏,暮挥毫。其乐融融。平生虽无官场之荣耀,却少些归休之失落。也免吟“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老妻不谙园林之术,草本木本混植,花果蔬菜间种,观之虽欠雅逸,却四季有花赏,日日有菜蔬。

庐主好读书,如五柳先生不求甚解;喜吟咏,若崔颢之《黄鹤楼》知律不就;勤染翰挥毫,似赵壹《非草书》,不谙书法时代脉博,墨守陈规。因之文无华章,诗皆俚句,书如涂鸦。

庐主喜交朋结友,三教九流悉皆过从,座中常见鸿儒共白丁品茗;诗人与园丁对弈;书家同画师谈艺。庐主陪客闲聊,话题更为宽泛,遇佛道基伊信徒,即谈释老耶穆;来杏林高士,问岐黄之术;同田家农人,话年成丰歉;逢官场政客,说治世之道。朋友皆知庐主有张社会嘴,而信其非社会釉子。客乐庐主益乐,客乐与主人心心相印,话能投机;庐主乐,客不弃吾贫贱,更因秉赋好乐,不欲强遏也。

甲申年桂月栖雁庐主刘弈识

苏轼断章取义批杜甫

——读杜甫《李潮八分小篆歌》

刘弈

短长肥瘦各有态,玉环飞燕谁敢轻。

杜公论书贵瘦硬,此论未公吾不凭。

——苏轼《论书》

苏轼的这首诗,在改革开放后,书法热弥漫中华大地的岁月,广为流传。书法爱好者与书法理论家都认为,此说有理,是非常符合儒家的“中庸之道”,更符合脱胎于“中庸之道”中国传统美学的中和之美的。在中国数千年来“中和之美”的美学命题,是居于核心地位。它是儒家的方法论,在书法创作中,处理长短、肥瘦、刚柔、方园的矛盾时,皆不可偏执。中和之美就是准則。是衡量书法美与丑的标尺,是书法实践的不二法门。而东坡先生论点明确,论据充分,一语中的,把杜甫“书贵瘦硬方通神”的偏颇之说,批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似乎杜公直面,亦难以应对。使人对这个在宋代书坛号称“苏黄米蔡”的榜首人物,愈加钦佩。也会为诗圣在书法美学上的偏颇认识感到惋惜,这个杜公向以“儒冠”自许,以“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自诩,怎么能说出有悖于儒家学说的话来。

然而,当你找出杜甫“书贵瘦硬方通神”的出处,就会知道不是杜甫之错,而是苏轼对杜甫的原意误解了,甚至有断章取义之嫌。杜甫此语出自《李潮八分小篆歌》,为了沥青这一笔墨官司,现将杜诗赘录于次:

仓颉鸟迹既茫昧,字体变化如浮云。陈仓石鼓又已讹,

大小二篆生八分。秦有李斯汉蔡邕,中间作者绝不闻。

峄山之碑野火焚,枣木传刻肥失真。苦县光和尚骨力,

书贵瘦硬方通神。惜哉李蔡不复得,吾甥李潮下笔亲。

尚书韩择木,骑曹蔡有邻。开元以来数八分,

潮也奄有二子成三人。况潮小篆逼秦相,快剑长戟森相向。

八分一字值百金,蛟龙盘拏肉屈强。吴郡张颠誇草书,

草书非古空雄壮。岂如吾甥不流荡,丞相中郎丈人行。

巴东逢李潮,逾月求我歌,我今衰老才力薄,潮乎潮乎奈汝何。

全诗共二十八句,分为三个层次,前十句是谈唐代以前的篆书史,中间的十四句,是将其外甥李潮与唐代篆书名家韩择木、蔡有邻並列,作以推介;后四句是说作此诗是受李潮之嘱。在前十句,我们重点分析一下其中四句:“峄山之碑野火焚,枣木传刻肥失真。苦县光和尚骨力,书贵瘦硬方通神。”秦始皇为了颂扬他的功德,在四山刻石。峄山碑,即其中之一。是秦始皇二十八年巡游齐鲁(山东),登邹县峄山时所刻。据封演《见闻记》载:“峄山始皇刻石,其文李斯小篆。后魏太武登山,使人排倒之,然而历代摹榻,以为楷则,邑人疲于奔命,聚薪其下,因野火烧之,由是残缺,不堪摩写,然犹求不已,有县宰取旧文勒于石碑之上,凡成数片,置之县廨,需则榻取。今人闻有峄山碑也。今公诗曰:‘枣木传刻’,当是又翻刻者。”至于苦县句,据宋人赵明诚《金石录》记载:“苦县老子铭,旧传蔡邕文並书。”刘思敬《临池漫记》中说:“老子苦县人也,今为亳州真县,县有明道宫,宫有汉光和年间所立碑,蔡邕书,马永卿赞,字画遒劲。”苦县即今河南鹿邑县。光和(178—183)为东汉灵帝年号。仇兆鳌注、于鲁平补注《杜甫诗注》(三秦出版社出版)云:“苦县、光和谓二碑。”误矣。

由以上记载,,使我们对杜甫诗中涉及到的两个篆书碑刻有所了解,李斯所书的峄山碑,因原刻石已毁,而后世枣木传刻的拓片“肥失真”,而苦县东汉光和年间由蔡邕所书的《老子铭》崇尚骨力,杜公“书贵瘦硬方通神”,是赏析蔡邕《老子铭》碑时称赞之语,也可理解为,对小篆这一书体的书法美标准的界定,唐孙过庭《书谱》所云:“书贵宛而通”婉者,圆转也。如后世之横折笔画,在篆书中则非折而圆;通者,笔画粗细匀称也。后世书家称小篆为“铁线篆”与杜公的“书贵瘦硬”是一脉相承的。杜甫“书贵瘦硬方通神”是对李邕篆书《老子铭》的赞赏,而不是针对所有书体而言。苏轼作《论书》的目的,让人百思不得其觧。如果,苏轼想谈自己的书法美学观点,以他的博学卓识,找个话题是非常容易,却为何要拉老杜垫背呢?再则,以苏轼的才学,怎么读书时会望文生义呢?想抓老杜的话柄,却扑了个空。用断章取义的手法来对付“诗圣”。难怪后世学人让黄庭坚、陸游在苏轼家乡成都草堂陪祀老杜,而没苏轼的份儿。大概苏轼以为老杜睡老成了,无法与他争辩了,那就错了,东坡先生,在你身后的老刘还醒着呢。

按照拙文初衷,写到这里已言尽意了。已给老杜与老苏的笔墨官司做了裁决了断。然而,面对杜公《李潮八分小篆歌》诗感慨难已。此诗本是一首应酬之作,而在杜甫笔下却写得如此深沉厚重,使人体味到杜公的博学卓识。从诗中可以看出,他非常重视书法的传承关系,他的书学思想与诗学思想,在继承和创新的关系上是一致的。此诗是应囑为李潮所作的推介诗,下笔先用大量篇幅去谈篆书书史。首先,摆正了源与流的关系。接着才介绍李潮的小篆,仍以传统为主要脉络。“惜哉李蔡不复得,吾甥李潮笔下亲。”“笔下亲”的“亲”字用得妙极了!在人类社会关系中,有血缘关系就称为“亲”,这是中国古代表述“遗传基因”的专用名词。如:“父亲”、“母亲”、“亲戚”,至于“亲爱”、“亲近”、“亲切”皆是比喻,或引申义。这里说“李潮下笔亲”,就是肯定李潮篆书有根基,有传承。后面“况潮小篆逼秦相”、“丞相中郎丈人行”,仍然强调李潮小篆是继承李斯与蔡邕而来。传承是为了创新,“快剑长戟森相向”、“蛟龙盘拏肉屈强”就是李潮小篆的特点,是由传统中蛻变而来的。

杜甫的创新基于传承的理念,不仅在书学中,而且在诗学中亦得到充分体现,他在成都草堂所作的《戏为六绝句》论诗组诗,更能说明他的这一观点。其中也谈到诗歌继承和创新的关系。“未及前贤更勿疑,递相祖述复先谁?别裁伪体亲风雅,转益多师是汝师。”这首诗不仅提出继承问题,而且提出要择师而从,更强调择师不能墨守一家,要“转益多师”,从诸家的优点吸取营养,打造出自己的面目来。书法与诗歌之创新,也要像今人为农作物制种那样,选择基因优良的品种,反复杂交,方能得到更佳效果。在文化领域,“水稻之父”袁隆平的经验和精神是应该借鉴和学习的。

唐代,是一个书画名家辈出的时代。杜甫为许多书画家赠过诗,题过画,如:《奉先刘少府山水樟歌》、《题王宰画山水图歌》、《丹青引赠曹将军霸》、《戏韦偃为双松图歌》、《观薛少保书画壁》、《通泉县署薛少保画鹤》等诗。这些作品都是有感而发,情不止禁,欣然命笔,或赞赏推崇有加、或哀怜惋惜、或激愤不平,皆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老杜是否作画,史无记载,然其书画理论水平很高,是毋庸置疑的。在《李潮八分小篆歌》里也可看出他的书法理论水平同样很高。但结尾时却云:“巴东逢李潮,逾月求我歌。”表现出无可奈何与无法推脱的意思。这在杜甫此类诗中是很少见。可能因李潮篆书欠佳,杜甫恐败坏自己名声,不愿推介。李潮其人不详。在唐代篆书大家中李白的叔父李阳冰与韩择木、蔡有邻都是名重当时。杜甫虽将李潮与韩、蔡並列,却云“潮也奄有二子成三人”奄,作包括解。似有勉强之意。宋赵明诚《金石录》云:“唐《慧义寺彌勒像碑》,李潮八分书也。潮书初不见重当时,独杜诗盛赞之。今石刻在者,惟此碑与《彭元曜墓志》,其笔法亦不绝工。”此说接近事实。而周越《书苑》云:“李潮善小篆,师李斯《峄山碑》,见称于时。”此说是从杜诗中来,缺乏见地。杜甫是个广见卓识,性情直率之人,看待人和事物总是站在历史的高度,在诗中作以真实的记述。杜甫生平朋友很多,最好的令他最佩服的当为李白,但是他却说“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不见》)为后人吐露了李白在当时人缘很差,是遭人痛狠的。由此可见我所推测杜甫在推介李潮所作《李潮八分小篆歌》时的心境是比较靠谱的。

裴迪任补阙考

刘弈

裴迪上元元年(760)以侍御史赴王缙蜀州幕府,上元二年(761)王维向肃宗呈《责躬荐弟表》,要求将弟王缙调回京城,皇帝授王缙散骑常侍后回朝,裴迪亦回长安。王维去世后,悠游辋川的朋友圈,似乎树倒人散。其后,我们在诗文中,见不到裴迪与崔兴中的踪迹,只有王缙仍活跃于政坛。近日,翻阅《全唐诗》,又搜寻出裴迪的行踪。在四函七册皇甫冉诗集有《台头寺愿上人院古松下,有小松栽,毫末新生,与纤草不辩。重其有凌云干霄之志,与赵八员外、裴十补阙同赋之》诗云:

细草亦全高,秋毫乍堪比。及至干霄日,何人复居此。

诗题的“裴十补阙”,未具名,王维诗有《赠裴十迪》,又有《酌酒与裴迪》等多首写给裴迪的诗;杜甫有《暮登四安寺钟楼寄裴十迪》又有《和裴迪登新津寺寄王侍郎》《和裴迪登蜀州东亭送客逢早梅相忆见寄》,皇甫冉诗中的“裴十补阙”与王维和杜甫诗中的“裴十迪”应为同一人。岑仲勉《唐人行第录》对皇甫冉诗《台头寺》之裴十仅罗录,而未作考证。我以为皇甫冉虽入仕时间较晚(天宝十五载),但同在肃、代两朝中做官。此裴十补阙为裴迪无疑。裴迪何时任补阙,如果能考出皇甫冉何时写《台头寺》这首诗,及赵八是何人、何时任员外郎、他与皇甫冉、裴迪何时有交集,裴迪任补阙时间就自然揭晓,

诗题中的“赵八员外”,亦未具名。全诗三函九册李嘉祐有《游徐城河忽见清淮因寄赵八》;錢起诗集有《蓝溪休沐寄赵八给事》,又有《酬赵给事相寻不遇》《重寄赵给事》,王定璋先生认为赵八即赵涓,很确(见《錢起诗校注》卷一)。卢纶有《郊居对雨寄赵涓给事包佶郎中》。大历八年(773),赵涓、錢起、戴叔伦、卢纶在长安有同咏《送少微上人入蜀》诗。少微上人入蜀后,沿江而下,次年到达晋陵。大历九年(774),独孤及在晋陵有《送少微上人之天台国清寺序》云:“时人谓上人为‘知言知道’。岁次乙卯,自京师持钵而来,给事中天水(按:本传谓冀州)赵涓赋诗抒别,卿大夫属而和者二十七章,既而飞锡济江,休于晋陵……”(《全唐文》卷三八八)。乙卯,即大历九年(774)年。此时,刘长卿亦在晋陵,有《送少微上人游天台》诗。由此可证,赵涓任给事中应是大历八九年的事。刘长卿有《奉和赵给事使君留赠李婺州舍人兼寄谢舍人别驾》诗,为赵涓出为衢州刺史时之唱和了。“赵八员外”与“赵八给事”应为同一人,是赵涓不同时期的所历官职不同而已。至于元稹诗《春晚寄杨十二兼呈赵八》中的“赵八”,就时间隔代,晚得多了。

赵涓与皇甫冉均有传,我们分别赘录于次,即会发现赵涓与皇甫冉交集时间与地点。《旧唐书•赵涓传》:“赵涓,冀州人也。幼有文学。天宝初,举进士,补郾城尉,累授监察御史、右司员外郎。河南副元帅王缙奏充判官,授检校兵部郎中、兼侍御史,迁给事中、太常少卿,出为衢州刺史。永泰初,涓为监察御史。……”《新唐书•文艺中•皇甫冉传》::“皇甫冉字政茂,十岁便能属文,张九龄叹异之。与弟皆善诗。天宝中,踵登进士,授无锡尉。王缙为河南(副)元帅,表掌书记。迁累右补阙,卒。曾字孝常,历监察御史。其名与冉相上下,当时比张氏景阳、孟阳云。”从二人传记明显可知王缙为河南副元帅时,赵涓为其判官,皇甫冉为其掌书记,二人同在王缙麾下。从赵涓本传,亦知赵涓在永泰初任监察御史之后、充王缙判官之前为右司员外郎。《旧唐书•王缙传》:“广德二年,拜黄门侍郎、同平章事、太微宫使、弘文崇贤馆大学士。其年,河南副元帅李光弼薨于徐州,以缙为侍中、持节都统河南、淮西、山南东道节度行营事。……岁馀,迁河南副元帅,……大历三年,幽州节度使李怀仙死,以缙领幽州、卢龙节度。”可知王缙任河南副元帅是在永泰元年(765)至大历三年(768)。那么,这三年余,赵涓与皇甫冉同在王缙河南副元帅幕府了。

《全唐诗》第四函第七册郎士元诗有《送裴补阙入河南幕》,诗云:

皎然青琐客,何事动行轩。苦节酬知己,清吟去掖垣。

秋城临海树,寒月上营门。鄒鲁诗书国,应无鼙鼓喧。

此诗“裴补阙”虽亦未具名,将其与以上资料联系,便昭然若揭。《全唐诗》诗题下所注“河南一作河东”之误亦纠正。由此可见,裴迪应是随王缙从蜀州还京后,永泰元年(765)入王缙河南幕府前已授补阙。皇甫冉《台头寺》诗也当作于此时。

皇甫冉还有《与张补阙、王炼师自徐方清路同舟南下,于台头寺留别赵员外、裴补阙同赋杂题一首》诗云:

朝朝春事晚,泛泛行舟远。淮海思无穷,悠扬烟景中。

幸将仙子去,复与故人同。高枕随流水,轻帆任远风。

钟声野寺逈,草色故城空,送别高台上,徘徊共惆怅。

悬知白日斜,定是犹相望。

此诗与上诗应同作于河南幕府。皇甫冉与张补阙、王炼师要同去徐方(淮西、山东一带古称徐,唐属山南东道)清路,在台头寺与赵涓、裴迪道别。台头寺,应是指河南颍州的著名佛寺。此寺至宋代尚完好。皇祐元年(1049),欧阳修任颍州太守,离任时眷恋颍州,在给朋友张职方信中曾提及该寺,云“自过界沟,土地卑薄,桑柘萧条,始知颍真乐土,亦令人眷眷尔。小儿辈望见万寿塔,尚指以为抬头,闻其语,不觉怆然耳。”(《唐宋十大家书信全集》山东友谊出版社1997年版)“台头”即“台头寺”,寺内有“万寿塔”。南宋杨汝翼在《顺昌战胜破贼录》中记录抗金名将刘錡军队驻扎在顺昌(即今阜阳)地点,也有“中军驻台头寺。”

皇甫冉诗未称赵涓当时在幕府的官衔“判官”,而称“员外”,因古人往往好用旧时的官名称呼友人,不管其现任官职,此种例子屡见不鲜。如前文刘长卿《奉和赵给事使君留赠李婺州舍人兼寄谢舍人别驾》诗,赵涓时已为衢州刺史,而却称“赵给事使君”,是因朝官显耀。唐人对郎官一职非常崇尚和敬慕,赞羡郎官“上应列宿”(是天上的星宿),有“台郎望美,词苑地高”之称,把郎官与翰林学士相齐并论。白居易云:“今之正郎,班望颇重,中外要职,多为是迁;故其所选,不得不慎,必循名实,而后命之。”(白居易《衢州刺史郑群可库部郎中、齐州刺史可祠部郎中同制》)唐代诗人们亦对郎官多有赞美:卢照邻诗云:“文学秋天远,郎官星位尊。”杜甫诗云:“刺史诸侯贵,郎官列宿应。”项斯云:“为郎名更重”……故皇甫冉诗称赵涓为“赵八员外”。皇甫冉称其“补阙”,也为旧时官名,但不知在幕府任何官职。

皇甫冉与赵涓、裴迪分别后,在淮河停泊时,还有《渔子沟寄赵员外裴补阙》诗云:

欲逐淮潮上,暂停渔子沟。相望知不见,终是屡回头。

可见三人在河南幕府相处得宜,后皇甫冉还有《酬裴补阙吴寺见寻》诗。皇甫冉云三人同赋,惜赵涓、裴迪诗不存。此时,裴迪大约五十岁左右了,做补阙后又任何职,还看能否碰在手头。

2022年11月22日于栖雁庐

储光羲蓝田别业考

刘弈

此文欲考储光羲是否在蓝田有别业,话题是由我与陈铁民教授讨论储光羲《蓝上茅茨期王维补阙》诗中的“蓝上茅茨”是储光羲的居所还是王维居所引起。储光羲诗云:“山中人不见,云去夕阳过。浅濑寒鱼少,丛兰秋蝶多。老年疏世事,幽性乐天和。酒熟思才子,溪头望玉珂。”陈铁民先生在考订王维置辋川别业时间时,引用了此诗。陈铁民《王维年谱》云:“天宝三载(七四四),四十四岁……始营蓝田辋川别业最晚当在本年。”又云:“‘蓝上茅茨’即谓蓝田山居,时维隐于此,‘山中人’、‘才子’皆指维而言。盖储至蓝田山居寻维,维适不在,储留候之,遂作是诗。诗中称维之官衔为‘补阙’,可见维任左补阙时,已得蓝田别墅。考维下年迁侍御史,本年应仍居补阙之职,所以其得蓝田别墅,最晚当在本年。”陈先生以此诗考订王维置蓝田辋川别业时间的下限,当在王维官补阙之时,很确。然其所云:“‘蓝上茅茨’即谓蓝田山居,时维隐于此”是有问题的。蓝上茅茨应是储光羲在蓝田的别业,而非王维的“山居”。蓝谷是辋谷东边的一条山谷,两个谷口相距约十余里。所谓“蓝上”,即蓝水之畔,蓝水出蓝谷后,西流六七里许入灞水,储光羲别业就在此岸边。这里南靠峣山,北临灞川,和辋川相比较,此地是一马平川的山外风光,而辋川则地处山中。王维《山中与裴秀才迪书》在落款自称:“山中人王维”,可能王维与储光羲相处之际也自称“山中人”,故储诗开首即云:“山中人不见”。诗中“酒熟思才子,溪头望玉珂”,是储光羲说他家的酒熟了,盼望王维到来同饮,于是就在蓝溪旁等候着王维。如果是在王维辋川家中,说‘酒熟思才子’,就有点于理不通了。由此可见“蓝上茅茨”非王维辋川山居。我读《王维集校注》后,将其中几处与陈先生有不同看法的问题,草拟为《就〈王维集校注〉几个问题与陈铁民先生沟通》一文。2018年,蓝田县王维研究会成立之时,陈先生受邀参加了会议,我和陈先生面谈后并把稿子交给了他。

会上我全程陪同陈先生,先生早到一天,次日,我陪同陈先生游了蓝关古道和古蓝关遗址与蓝桥驿遗址。在登上峣山,我们俯瞰了辋川口,在北曲俯瞰了辋川;返回县城时,沿蓝水顺流而下,行至水陆庵西侧,我向陈先生介绍了所谓“蓝上”,并谈了我对“蓝上茅茨”的理解。陈先生回京后,第三天就发来电子邮件:“关于‘蓝上茅茨’,您的说法有道理,因未找到储曾隐居蓝田的证据,所以认定‘蓝上茅茨’即王维的蓝田山居,《校注》修订本看毕校样已有半年,估计校样已送到印刷厂,想改也来不及了,等修订本重印时再说吧。”陈先生这种求真求实的学者风范,非常令人敬佩。

陈先生信中云:“因未找到储曾隐居蓝田的证据”,于是,我又就储光羲在蓝田是否有别业,作进一步查证。未查找出直接记述资料。但除《蓝上茅茨待王维补阙》一诗外,储光羲诗集有二首诗可证他在蓝田有别业。

其一,《终南幽居献苏侍郎三首时拜太祝未上》,诗题应为《终南幽居献苏侍郎三首》,“时拜太祝未上”应为自注。终南山即秦岭。蓝田境内的所有山脉均属秦岭山脉。多年来,在王维研究中,对王维隐居“蓝田辋川”与隐居“终南山别业”意见多有分歧,其实二者应为一处。《史记》云:“李广屏居蓝田南山中。”《汉书•班固传》:“秦岭。注:秦岭在今蓝田县东南。”《三秦纪》:“秦岭东起商洛,西尽汧陇,东西八百里。”《玉海》:“秦岭,北为秦山,南为汉水,周六百二十里,盖通指终南为秦岭也。今就属县界者言之,东西凡一百七十余里”(见《通典》)。程大昌《雍录》云:“终南西起秦陇,东彻蓝田。”《西安府志》:“(终南山)即南山,别出之岭凡入商洛、汉中者,必越岭而后达。东出即蓝关矣。”从以上古籍对终南山界定看,秦岭与终南山同地异名而已。所以,我以为储光羲之“终南幽居”即是“蓝上茅茨”。錢起别业在蓝田蓝溪,据我考证应在今普化镇陈家滩附近,距储光羲的别业应不远。錢起有《晚出青门望终南别业》《和人秋归终南山别业》诗,亦可作为间接的类比。苏侍郎,即苏晋(见陶敏《全唐诗人名考证》),蓝田人,先天中累迁中书舍人,兼崇文馆学士、吏部侍郎。“《唐仆尚丞郎表》,苏晋开元十四年至十九年春夏间在吏部侍郎任。”(见陶敏、傅璇琮《唐五代文学编年史》开元十九年条。)储光羲为开元十四年(726),与崔国辅、綦毋潜同榜登进士第。诗题自注:“时拜太祝未上”,太祝,为太常寺属官,正九品上,可见诗为储光羲初入仕之际,苏晋官吏部侍郎期间所作。同时,也说明储光羲此时已在蓝田置有别业了。

其二,储光羲又有《苏十三瞻登玉泉寺峰入寺中见赠作》诗云:

庆门叠华组,盛列钟英彦。贞信发天姿,文明叶邦选。

为情贵深远,作德齐隐见。别业在春山,怀归出芳甸。

逖听多时友,招邀及浮贱。朝沿霸水穷,暮瞩蓝田遍。

百花照阡陌,万木森乡县(底本下注:苏居世业蓝田)。

……

《元和姓纂》卷三《蓝田》:“刑部尚书苏珣(珦)生晋、瞻。瞻驾部郎中,生端、平、宁、昶。端比部郎中,四代入省,生弘。”据郁贤皓、陶敏《<元和姓篡四校记>斠正》云:文中“珣(珦)生晋、瞻”应为应为“珣(珦)生晋,晋生瞻”之误,如此方能“四代入省”。从之。由这二首诗可见储光羲隐居蓝田之际,与苏氏父子多有过从。此诗中所谓“别业在春山”,即指储光羲自己的别业,所谓“底本下注:苏居世业蓝田”是指苏瞻世代居住蓝田而言。可证储光羲在蓝田有别业,即蓝上茅茨。

从以上二首诗,知储光羲约于开元十四年(726)已置蓝田别业。至作《蓝上茅茨期王维补阙》的天宝三载(744)前后 ,已经是置蓝田别业十余年之后的事了。储光羲居蓝田期间与王维多有来往。其诗作《同王十三维偶然作十首》《答王十三维》,即作于此前后。王维有《待储光羲不至》。储光羲有《同王十三维哭殷遥》,王维也有《哭殷遥》;又有《送殷四葬》七绝一首,收入《国秀集》,《国秀集》所收诗下迄天宝三载(715),殷遥当卒于此期间,王、储诗应作于这一时期。

2023年1月23日(正月初二)

《辞源》中几个词条的错误

刘弈

《辞源》是一部大型汉语词书,以语词为主、兼收百科,结合书证,重在溯源,是学习古代汉语,研究古籍的大型工具书。堪称读书者的良师益友。然而,笔者在查阅使用中,发现《辞源》(合订本商务印书馆一九八八年七月第一版)中竟发现了多处错误和缺陷。兹录于后:

一、《辞源》(合订本)1827页“青”字下,词条:“【青琐闱】宫门刻为连琐文而以青色饰之,故称宫门为青琐闱。琐亦作‘琐’。唐王维《王右丞集》五《留别钱起》诗:‘霄汉时回首,知音青琐围’。”这里所举的例句,是《全唐诗》钱起诗集作《晚归蓝田酬王维给事赠别》之末联。此诗亦误收入王维诗集,诗题作《留别钱起》。乾元元年(758)春钱起始任蓝田尉。乾元二年(759)春去长安拜访王维,将归蓝田时,王维为之送行,作《送钱少府还蓝田》诗云:“草色日向好,桃源人去稀,手持平子賦,目送老莱衣。每候山樱发,时同海燕归。今年寒食酒,应是返柴扉。”钱起作《晚归蓝田酬王维给事赠别》诗云:“卑栖却得性,每与白云归。徇禄仍怀桔,看山免采薇。暮禽先去马,新月待开扉。霄汉时回首,知音青琐闱。”这里的“霄汉”、“青琐闱”均代指皇宫,王维时在朝任给事中。而钱起时任蓝田尉,何来“青琐闱”?《辞源》的编审们不知採用的何种版本。宋人计有功在《唐诗记事》中早已考出此诗为钱起诗,清赵殿成《王右丞集》亦从之。陈铁民先生《王维集校注》亦将《留别钱起》列入《传本误收诗文》中。陈先生並对误收原因作了分析;“又宋蜀本,述古堂本、元本、吕本、明十卷本、顧本等,俱次此诗于《送钱少府还蓝田》后,可见这是本人集中附载他人的同詠之作因而致误的一个例子。”

二、《辞源》(合订本)1823页青字下词条【青衫】亦属误举书证。“【青衫】唐制,文官八品九品服以青。唐白居易《长庆集》十二《琵琶行》:‘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亦指官卑微。”《旧唐书》卷四十四《官职》三下云:“......魏晋已下,州府有治中。隋文改为司马,煬帝改为赞理,又为丞。武德改为治中,永徽年间,避高宗名,改为司马,开元初改为少尹。”唐之上、中、下州司马品级有别,上州司马为从五品下、中州司马为从六品上、下州司马为从六品下,京兆、河南、太原为畿,司马皆为从四品下。又据《旧唐书•地理志》:江州为中州。那么白居易这个江州司马应是从六品上了。以这个例句是让读者加深对“八品九品服青衫”的理解,就不符合逻辑。编者虽然在后边强调说“亦指官卑微”,但也改变不了注解语意与例句语意的抵牾。因为《辞源》编者所注解“青衫”是指官服,所举书证“江州司马青衫湿”系指便服。因此可说举例有误或不妥。

三、《辞源》谷字有三种读音,第三种读音(yu)“余蜀切”,只解作“㈦见‘谷浑’、‘吐谷浑’。”按:愚意应在这个读音举例加上“同‘峪’字”,使读者在查阅后对谷字的正确读解。在古代诗文中,似乎“谷”、“峪”难以区分。如郦道元《水经注》中蓝田县的“轻谷”、“铜谷”今皆作“清峪”、“铜峪”,王维别业之“辋谷”今作“辋峪”,钱起别业之“蓝谷”、今作“蓝峪”,陕西有七十二峪,古诗文皆作“谷”。其读音未变,“峪”字应是个后起字,是由“谷”字孳乳出来的,唐代诗文尚少见,宋代徐铉兄弟整理的《说文》,将汉代至唐代新增字变作篆形,补入四百余字,其中亦无“峪”字;清代嘉庆年间沙青言所辑《说文大字典》亦无“峪”字。清代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十二《直北》十一《碣石丛谈》:“边方营砦,称谷称庄。……然谷有两音:南人呼榖,切以古禄;北人呼育,切以余六。”如果在清初已流行峪字,顾氏会在“育’字后加注“俗作峪”。但见于元人王恽诗《沁水道中》:“苍巅互出缩,峪势曲赱蛇。”此或为现代人在编辑中按照规范化所改。否则,就说明在元代时已有“峪“字,但未广泛流行。

四、《辞源》韩字下辞条【韩滉】亦有严重的错误,可谓混淆不清。其云:“【韩滉】公元723—787。德宗至德中,任吏部员外郎。官至检校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江淮转运使。封郑国公。”按:“德宗至德中,任吏部员外郎”皇帝与年号均不符。把“肃宗”误作“德宗”。其二,韩滉任吏部员外郎也非肃宗至德年间,而应在乾元二年三月之后,《旧唐书•韩滉传》:“韩滉字太冲,太师少师休之子也。少贞介好学,以荫解褐左威卫骑曹参军,出为同官主簿。至德初,青齐节度使郑景山辟为判官,授监察御史、兼北海郡司马。以道路阻绝,因避地山南。采访使李承昭奏充判官,授通州长史,彭王府谘议参军。郑景山移镇淮南,又表为宾佐,未行除殿中侍御史,追赴京师。先是,滉兄法知制诰,草王璵拜官之词,不加虚美,璵颇衔之。及其秉政,诸使奏滉兄弟者,必以冗官授之。璵免相,群议称其屈,累迁祠部、考功、吏部三员外郎。”王璵任宰相是乾元元年(758)年五月至乾元二年三月的事。《旧唐书•肃宗纪》:“(乾元元年五月)己未,以太常少卿、知礼仪事王璵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又“(乾元二年三月)乙未……平章事王璵为刑部尚书,並罢知政事。”由此可知韩滉任柌部员外郎已是乾元二年三月以后事,之后又任考功员外郎,任吏部员外郎更晚,应在宝应、广德年间。“德宗至德”应是“代宗广德”之误。

(五)、吕大防登第时间有误。《辞源》267页词条“【吕大防】公元1027—1097年。宋蓝田人。字微仲。仁宗宝元元年进士。元祐初官至尚书左仆射。”仁宗宝元元年为公元1038年,这年吕大防年仅11岁。吕大防《宋史》有传,未载他为童子科,况其即使为童子举,亦不能直接登进士第。李如冰教授《宋代蓝田四吕及其著述研究》第二节“吕大防生平事迹考述”云:“宋仁宗黄佑元年(1049),吕大防即以甲科进士及第。”按此说应为22岁登进士第,亦与其他学者说法相同。《辞源》“仁宗宝元元年进士”误矣。

(六)元结年龄有误。《辞源》合订本页“元”字下词条“【元结】(719—772)”以此,元结享年五十三。《新唐书》本传云“卒年五十”。颜真卿《唐故容州都督兼御史中丞本管经略使元君表墓碑铭》:“大历四年四月拜左金吾卫将军兼御史中丞本管使如故,君矢死陈乞者再三,优诏哀许,年春正月朝京师,上深礼重,方加位秩,不幸遇疾,中使临问相望,夏四月庚午薨于永崇坊之旅馆,春秋五十,朝野震悼焉。”知元结卒于大历四年(769)四月。可推知元结当生于唐玄宗开元七年(719)《辞源》所载生年正确,卒年有误。导致将“享年五十”误为“五十三”,颜真卿与元结是同时代人,长元结十岁。碑刻所系官衔为湖州刺史。他撰文并书丹元结墓表应为凿证。武汉古籍出版社出版的原碑拓片,完整无损,可供参阅。

(七)《辞源》合订本四角号码检字索引:2124•7(57页)“彳卓”误为“倬”与583页正文不符。

(八)裴迪诗误为王维诗。《辞源》合订本1007页“滉”字下词条“【滉漾】“……唐王维《王右丞集》四《临湖亭》诗‘当轩弥滉漾,孤月正徘徊。’”此处所举例句为裴迪《辋川集•临湖亭》诗句,非王维诗也。《辞源》此词条编者未注明居何本。(见陈铁民《王维集校注》中华书局出版1997年版)

(九)白字下【白鹿原】词条记述有误。《辞源》合订本1173页词条“【白鹿原】地名。即霸上,在陕西省蓝田县西,灞水行经原上。”应为“灞水行经原下。”

(十)建议:中医的发展,有二个里程碑,第一个为汉代张仲景在《内经》基础上著《伤寒论》,创立了“六经辨证”,延续应用了近两千年。第二个里程碑为清代叶天士著《温病论》,创立了“营卫气血”学说;与吴鞠通著《温病条辨》,创立了“三焦辩证”学说,被后人融为一起,通称“温病学说”。《辞源》中有词条【叶天士】,而无吴鞠通之名。他是清末温病四大家之一,他的《温病条辨》收集整理了150多个治疗温病方剂,在治疗新型冠状病毒中发挥了巨大作用。而《辞源》词条虽有【三焦】,而未言及创立此学说者。对吴鞠通这样的中国古代医学家姓名、著作均无记载。令人遗憾。建议在修订时能予增入。

以上有错误的词条,再版时依然未改。

为央视《跟着唐诗去旅行》拍摄组题赠

右中国社科院研究员陈铁民

左刘弈在古蓝关遗址

与央视《跟着唐诗去旅行》旅行者郦波在辋川鹿柴

电话: 13002971406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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