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副标题：堪称“地球上最很漂亮的蔬果”，菠萝怎样吞并当今世界？｜《发生改变人类文明发展史的真菌》
在十五至十七世纪的大远航时代，不同的西欧国家在很多真菌的散播过程中都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这些真菌有的是被引进到了西欧，有的是则在不同的干旱地区之间完成了北迁。西班牙人在这一领域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先驱者，他们极大地发生改变了当今世界上许多地区的农业、饮食和经济结构。
《发生改变人类文明发展史的真菌》
[葡] 乌戈·何塞·里亚舒·丹特 著
时征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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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乌戈·何塞·里亚舒·丹特出生于1942年，在里斯本温带农学院从事教学科学研究近半个世纪，是西班牙国宝级的真菌科学研究学家。他阅读了大量西班牙语的第一手资料，主要涉及殖民领土的执政当局与西班牙王国，以及传教士与他们的上级之间的沟通交流往来，通过文化科学研究的角度，对真菌的起源地、散播、地理分布和经济利益进行归纳总结。
你可曾想到，腰果即使外型独特，让最初看见它的西欧人都惊呆了；在十五世纪的马尔代夫，女性吃菠萝居然会被人定为犯罪；马铃薯和蕃茄叶子由于香味特殊，人们一度指出饮用它们会危害健康......译者展示了58种重要真菌的起源地、北迁以及对人类文明社会造成的影响。在这些真菌当中，有我们所熟知的柑橘、菠萝、荔枝、芒果和水稻，也有不怎么被人认识的金鸡纳、奥尔努瓦木瓣树、香荚兰等等，对于钟爱真菌的读者来说，是一次不可多得的“真菌当今世界之旅”。
下文摘自书中若干章节，在这一部分，译者讲述了菠萝是怎样吞并了大远航时期的探险家，并且随着贸易和沟通交流，吞并西欧，遍布全球。
菠萝是一类草本真菌，进口商品很可能在阿根廷内陆的干旱地区，即使在那里仍能看见野生的菠萝。卡瓦尔亚历山德里亚指出，更确切的进口商品应该在米纳斯吉拉斯州的德洛拉皮坦加地区，即使在这片南美大陆的温带区域上光照十分充足，这样的生态环境很早之前就已经形成了。ananas（菠萝）这个英文名字应来源于艾马拉语。
西欧人很早就注意到了菠萝的存在。虽然在克里斯托弗·圣路易留下的所有手稿中并未提及它，拉斯·拉蒙也没有分享任何与之有关的信息，但是在圣路易第二次远航（1493—1496年）中同行的riers·达瓦雷泽在给一位远在皮亚琴察的朋友的书信中第一次叙述了此种蔬果：
（在瓜德罗普岛，我们发现了）一类形似菜蓟的灌木，但它看上去比菜蓟大四倍；它的浆果花纹很像嫩芽，却也比嫩芽大两倍；此种浆果真的太棒了！西方人会用小刀把它切成小块后饮用，看上去非常健康。（写给杰罗吉罗·安纳利，1495年10月15日至28日）
皮特·马特·德南希补充道：
斐迪南王后说他吃过这些地方出产的另一类蔬果，此种蔬果表皮很硬，但并不比甜瓜的皮更硬，它的花纹和颜色都很像嫩芽。它比花园里其他所有蔬果都要更美味。此种蔬果不是长在树上，它是一类看上去很像菜蓟或老鼠簕的真菌的浆果。王后很喜欢此种蔬果。我没尝到此种蔬果，即使同批运来的蔬果中只有一颗保持完好。（《新当今世界》，第二个十年，1516年）
德南希提及的这一幕，应该发生在圣路易第三次远航（1498—1500年）和路易斯·亚涅斯·宪三的美洲之行（1499—1501年）之后。在那时，菠萝被指出是来自达连（哥伦比亚）的蔬果。
ananas（菠萝）这个英文名字应来源于艾马拉语。
曼努埃尔·Mainpuri尼奥·德埃雷迪亚 绘制，约1612年。
西班牙人登陆阿根廷后，在这里发现了被广泛栽种并深受西方人钟爱的菠萝。在尝过之后，他们对此种蔬果赞不绝口。1519年，跟随麦哲伦一同出海远航的安东尼奥·皮加费塔在里约湾短暂停留时第一次提及了菠萝，当时他把此种蔬果叫作“甜嫩芽”。桑切斯·法西莫罗在西班牙的领地上看见了菠萝，并对它的植株及浆果进行了叙述（1526年，《西印度地方志与自然科学研究》）：
它的香味比桃子更甜美，只要一两颗浆果就足够我们接着吃了。在我看来，无论外观还是香味，它都是当今世界上最好的蔬果之一。
1548年，人们开始在马提尼克岛栽种菠萝。迪泰尔特在他的《法属安的列斯群岛地方志》（1667年）中把菠萝称为“蔬果之王”，并指出它是“地球上最很漂亮和最好吃的蔬果，也正因如此，上帝才为此种蔬果加了一顶王冠，它就像一个世代相传的皇家标识，作为对蔬果品质的认可。”在这里，他引述了桑切斯·法西莫罗有关菠萝栽种的相关信息，强调它的繁殖并不需要种籽。
泰韦在《法国南端的独特性》（1557年）第46章中也描绘了此种蔬果：
西方人在生病时经常饮用一类被称为nana的蔬果，浆果大小如中等个头的南瓜，但外型更像嫩芽，就像下图所绘的样子。此种蔬果在成熟后会变成黄色，此时的口感和香味俱佳，如细砂糖般惹人喜欢，却又更香甜袭人。但是，此种蔬果很不方便携带，除非将它制成罐头，即使它在成熟后无法长久保存。更奇妙的是，它没有种籽，而是利用植株分生出来的冠芽来进行栽种，有点儿像我们所知的嫁接技术。另外，在成熟之前，此种蔬果非常涩口，不适合饮用。在生长过程中，它的叶冠看上去就像一小丛灌木。
冈达沃（1576年，第五卷）也提及了它：
此种蔬果被称作菠萝，它的香味很好，而且深受当地居民钟爱。它生长在一类看上去很不起眼的真菌上，此种真菌的茎很短，长有很多像芦荟一样的宽大肉质叶片，浆果的生长方式有些像菜蓟，而外型则看上去像一颗嫩芽，大小与嫩芽相仿或更大一些。浆果成熟后会散发出宜人的芳香。此时，人们会将它们采摘下来，用刀切成四瓣后饮用。它的滋味比我们国家的所有蔬果都更加美味，所以在当地广受欢迎，几乎家家户户都在栽种。
通过这段有趣的叙述，我们不难发现，在那个时期西方人就已经开始栽种和饮用菠萝了。而且，由于这些菠萝的大小与嫩芽相似，所以我们也可以判断，当时的菠萝应该还非常接近野生种。
菠萝，美味的蔬果 泰韦，1557年。
随后，又有很多西欧人提及了它。皮索和马格拉夫（1648年）指出这是“大自然创造出来的一类非常与众不同而又值得称道的真菌”：
它的叶子很像芦荟，而浆果则像来自西班牙的嫩芽；它的香味和香气会让人联想起最细腻芬芳的蜜桃。大自然还为它装饰了一顶很漂亮的冠饰。将这顶叶冠割下来，再种到土壤里，便会生长出另一株菠萝。这是一类既能饱腹又能治病的蔬果，既能直接饮用，也可以制成更易保存的蜜饯，印第安人还会用它的果汁混合一定比例的水来制作药物。
根据上面的叙述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菠萝是被制成蜜饯后装船，然后经由印度航线和西班牙人开发的其他海上航线被运往当今世界各地的。与之类似的还有甘蔗，它之所以能够被迅速引进到阿根廷并被西方人广泛接受，美味的甘蔗汁绝对功不可没。
直到17世纪，仍然有不少人对菠萝此种蔬果赞不绝口。克里斯托旺·德利斯博阿（约1627年）在马拉尼昂时曾做出了如下描绘：它是“这片土地上最好的蔬果；当它成熟时，从很远的地方就能闻到芳香；浆果呈蜡黄色，表层长有很多眼睛状的果瘤芽，把它挖出来种在土壤里，很快就能生根发芽；熟透的果肉可饮用”，这段叙述中提及了菠萝的另一类繁殖形式，不过后来发现此种方式对于真菌的散播并不是很有效。
罗沙·皮塔在一篇介绍阿根廷成立以来发展史的论文（1730年）中，也没有吝惜对菠萝的赞誉：“在阿根廷本土出产的所有蔬果之中，菠萝是独一无二的，说它是蔬果之王也不为过。正因如此，大自然为它授予了一顶由布满棘刺的叶片组成的冠冕，就像弓箭手一样保护着它。”
大自然为它授予了一顶由布满棘刺的叶片组成的冠冕，就像弓箭手一样保护着它。
弗雷·克里斯托旺·德利斯博阿，约1627年
1753年至1767年间，匈牙利神父弗朗索瓦-格扎维埃·埃德曾在秘鲁居住，他也非常喜欢此种美味的蔬果：在美洲，最常见的饮用菠萝的方法是，将其切成块，洗净，然后撒上糖和酒进行腌渍，等到享用时，再加入肉桂粉即可。
西方人饮用鲜菠萝，主要是看重它的药用价值；而西欧人迅速接纳此种蔬果，却是来源于它奇异的外观、美妙的滋味和独特的保存方式。借助西班牙的大远航之旅，菠萝迅速被其他大洲的居民所认识。对此，皮奥·科雷亚表示，菠萝不仅是第一类被移植到其他大陆的美洲真菌，其散播之迅速更是无可比拟。
根据科林斯的说法，西班牙人在1505年就已经将菠萝种到了圣赫勒拿岛上。1549年，它也出现在了马达加斯加的土地上。然后，人们很快就在从印度到日本这一带由西班牙占据的东方领土上发现了它的身影。之后，它又被西班牙人经由阿卡普尔科至马尼拉航线引进到了菲律宾和太平洋的群岛上。
有些资料显示，路易斯·德瓦斯康塞洛斯在1552年首次将菠萝从阿根廷带到了印度，但诸多迹象表明菠萝被引进到印度的时间应该更早。1578年，克里斯托旺·达科斯塔在谈起菠萝的阿根廷血统时表示菠萝已经被引进到了“整个西印度及东印度地区，并被广泛栽种在这里的大多数地区”。
《远航葡属东印度游记》(1596年)一书中的插图局部，范林斯霍滕，描绘了当时印度的菠萝栽种情况。
目前还不清楚菠萝被引进到非洲大陆的确切时间，不过我们猜测应该是在16世纪初。在费尔南·瓦斯·多拉多1575年绘制的地图集中，非洲大陆的部分出现了好几处菠萝花纹的装饰物，因此我们可以判断出它当时在非洲就已经很常见了。若昂·多斯桑托斯在其《东奥尔努瓦俄比亚和东方非凡之物的各种故事》（1609年）一书中提及，在莫桑比克栽种着大量“菠萝，它们与阿根廷出产的一样美味”。菠萝在非洲广受欢迎，因此卡瓦齐·达蒙泰库科洛神父在叙述17世纪中期的刚果、安哥拉和马坦巴王国时这样写道：
所有土地上都种着菠萝，甚至连荒地上都是（……）；每一株都结着大小不一的浆果，或青涩或成熟。即使最大的菠萝，也只有一个人双手合围的大小；人们将它们切成薄片，然后加少许盐腌渍之后再饮用（……）；这是最好吃的蔬果，至少非常适合西欧人的口味（……）；每当看到一些菠萝形单影只地生长在树林里时，我都会想，这些西方人并没有把这些美味的蔬果当回事，不过这仅仅是即使他们的懒惰和疏于照料。
通过这段叙述，我们可以确认菠萝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被引进到非洲了，即使“在树林里”可以看到近乎野生状态的植株。
菠萝无法在低于10℃的温度下生长，所以西欧的自然环境不利于它的露天栽种。正因如此，17世纪末期，在距离莱顿不远的维沃霍夫，阿格妮塔·布洛克在她的许多同胞都栽种失败后，在自己的花园温室里第一次成功栽种了菠萝。在她之后，又出现了不少效仿者，这其中就包括彼得·德拉考特——一位富商和园艺爱好者，他将菠萝的栽种技术发扬光大，并在1737年发表的园艺论著中叙述了自己的成功。
在英国，亨德里克·丹克茨于1675年至1680年间创作了一幅著名画作，在画面中，王后查理二世站立在右侧，左侧则跪着一个男人，可能是他的园丁约翰·罗斯，他向王后递上了一颗菠萝。这幅画据说是为了纪念在英国成功栽种出的第一颗菠萝而创作，不过它作为一类进口蔬果早已出现在英国了。事实上，英国最早的菠萝植株是由彼得·德拉考特于1719年寄给里士满（萨里）的马修·德克尔爵士的，第一批“英国”菠萝也正是从那里的温室中培育出来的。
这幅画据说是为了纪念在英国成功栽种出的第一颗菠萝而创作。
在法国，曼特农夫人在她的青年时期曾在马提尼克岛尝过此种蔬果，但坊间传说多次提及路易十四在1702年也曾享用过一颗，这颗菠萝出自舒瓦西-勒鲁瓦的温室，据说他曾在这里为自己的情人培育过此种蔬果，不过这一说法并没有被证实。然而可以确定的是，在凡尔赛宫，负责替王后打理菜园的路易·勒诺尔芒在1730年收到了两颗来自美洲的菠萝，并掌握了它的培育方法。经过了三年的不断尝试后，他让路易十五吃到了法国产的菠萝。
在此之前不久，菲勒蒂埃在他的辞典（1690年）中给菠萝做出了定义：
菠萝，印度的一类具有神奇效力的蔬果，据说如果在晚上放一颗钉子在上面，第二天整颗钉子都会生锈。它的口感有些像樱桃汁，香甜可口，又略带葡萄酒的香味，会在口中留下玫瑰花露的芳香。此种蔬果生在一类悬铃木（或菠萝树）上，人们在浆果青涩时进行采摘，待其成熟变黄后饮用。
在百科全书中，也专门配了一篇文章和一幅插图来介绍菠萝，并称赞它“比所有已知的蔬果都还要棒”，文末这样写道：
通过压榨菠萝而获得的果汁可以酿造出很棒的酒，它具有很强的功效，能够缓解恶心，提神、利尿，但孕妇禁服。人们还可以通过腌渍菠萝来制作蜜饯，此种蜜饯对于体弱的人大有益处。
除了西欧大陆之外，菠萝于1863年被引进到了亚速尔群岛中的特塞拉岛和圣米格尔岛，随后人们便开始在特塞拉岛上进行栽种。1864年，第一批栽种的400颗菠萝被出口到了英国。
位于苏格兰的“邓莫尔菠萝”，1761年由威廉·钱伯斯建造，以其菠萝形屋顶而闻名。
菠萝还具有很高的药用价值，阿根廷印第安人主要用它来缓解恶心、祛风和利尿。此外，新鲜的菠萝茎部和根部含有菠萝蛋白酶，这是一类蛋白水解酶，可以用于制作驱虫、促消化、抗血凝和吸收水肿的药物。
Mainpuri尼奥·德埃雷迪亚在其1612年的手稿中也提及，在印度，“菠萝是一类人工栽种的真菌，性喜炎热而干燥的环境，浆果香甜爽口，易储存、利消化，但切忌过度饮用，否则会导致发烧和胃部不适。”
过量的菠萝会刺激舌头上的味蕾，产生麻涩感，所以建议敏感人群控制饮用量。还有些人推荐神经衰弱及呼吸道炎症的患者饮用菠萝汁。
在各地还流传着一些关于菠萝的用途，比如，在马达加斯加，人们会从菠萝叶中提取纤维来织布；在刚果有一款用菠萝制作的啤酒，在布隆迪则有一类名为bourasine的利口酒，而在安哥拉也有一款特制的菠萝酒，西方人把它们作为葡萄酒的替代品，即使葡萄酒在这些地区非常昂贵。
菠萝和菠萝 卜弥格，《中国真菌志》，1656年
早在1813年，人们就将菠萝引进到了夏威夷。但直到20世纪，夏威夷的菠萝栽种才取得了巨大的发展，可惜近年来它的产量又遭遇了断崖式下跌。在20世纪60年代，夏威夷的菠萝产量占据了全球市场的80％，而现在的占比已不足1％。
在全球出产的菠萝中，10％左右以鲜果形态被出口到温带国家，30％被西方人消费，其余60％则经过工业加工（切片或切块后，用于制作糖浆、果汁、蜜饯以及其他一些昂贵的副产品）后出口。
《发生改变人类文明发展史的真菌》
[葡] 乌戈·何塞·里亚舒·丹特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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